第23章 浮出水面的黑手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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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八。 深夜。 东宫书房的烛火,将朱见济小小的身影投在墙上。 影子被拉得又高又长,无声的耸立着。 奉天殿上那场杀人不见血的辩法,余震还在京城官场里乱窜。 徐有贞的倒台,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狠狠抽在所有和东宫作对的人脸上。 朝堂上,一时间风平浪静。 可朱见济心里门儿清。 这不过是海啸来临前,那要命的退潮。 “殿下,您该歇息了。” 小禄子端着一盅温好的牛乳,轻声的劝道。 “徐有贞这个绊脚石搬开了,剩下的那些墙头草,短时间不敢再探头了。” 朱见济转过身,接过牛乳,却没有喝。 他盯着跳动的烛火,瞳孔里映着一豆火苗,却烧不出半点暖意。 “小禄子,你想过没有,满城的谣言,为什么只用两天,就闹得人尽皆知” 小禄子懵了,老实回答。 “奴婢以为,是曹吉祥手下的太监们嘴碎。。。” “不够。” 朱见济摇摇头,话语戳破了表象。 “宫里头的嘴,再快也快不过城门口的马。这种速度,这种广度,绝不是光靠宫里几个太监就能办到的。”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舆论战。” 他的手指在桌案上敲击。 叩。 叩。 叩。 像是敲在某个危险的鼓点上。 “徐有贞是明面上冲锋的卒。” “可躲在背后排兵布阵,调动千百张嘴,当喉舌,当耳朵的人,是曹吉祥。” 朱见济抬眼,那眼神刮得人生疼。 “咱家的这位曹提督,在宫外,一定还养着一支看不见的势力。” “一群替他办脏活,递刀子,咬人的黑手套。” “这次咱们掰断了他一把刀,他下次就会换一把更毒的,直接捅向咱们的心脏。” 一股寒气顺着小禄子的脊梁骨往上爬。 他的手脚都凉了。 “哪。。。那我们该怎么办” “找到他们。” 朱见济的声音里没有半分犹豫。 “把他们从阴沟里揪出来,放在太阳底下晒一晒。” “我需要弄清楚,这只黑手套到底是什么来路。” 他看向小禄子,语气不容置疑。 “东宫卫的力量,不能只盯着宫里。你再动用你所有的关系,去查!去京城的漕运码头,地下赌场,三教九流汇集的地方查!” “我要你把这支力量的底细,给我摸得一清二楚!” “奴婢遵命!” 小禄子只觉得压力山大,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委以重任的激动。 他重重点头,身形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东宫这台机器,响了。 随着朱见济的意志,它的触角从红墙之内,伸向了京城最鱼龙混杂的江湖市井。 金钱开道。 人情铺路。 小禄子办事滴水不漏。 他发现的那些外围人员,赌档的打手,青楼的龟公,消息灵通的混混,如今都成了东宫散在城里的耳朵。 两天后。 运河码头边的一家小茶馆。 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正对一个穿着管事服色的人点头哈腰。 “禄公公,您要查的事,有点眉目了。” 汉子是码头一霸,外号铁头三。 他手下管着百十号脚夫,收的正是东宫的银子。 “说。” 小禄子品着最廉价的粗茶,眼皮都没抬一下。 “最近京城里不太平,道上不少人都说,是一个叫无生教的在搞事。这帮人邪门的很,信奉什么无生老母,真空家乡。平常看着跟咱们一样,都是卖力气的苦哈哈,可一旦接了活儿,转眼就变成索命的阎王。” 铁头三声音压得极低,脸上全是忌惮。 “他们不求财,只办事。专门接一些见不得光的湿活。谁家仇人死了,哪个对头倒了霉,背后都有他们的影子。而且听说,这教派跟宫里头的大人物有牵连。。。” 无生教。。。 小禄子在嘴里念着这三个字,眼底寒光一闪。 他放下茶碗,在桌上留下几块碎银,消失在熙攘的人流里。 就在当夜。 一场无声的杀戮,正在发生。 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张廉的府邸。 张廉是于谦的门生,为人刚正。 前几天在奉天殿上,他也是少数几个敢站出来,驳斥徐有贞妖星说的言官之一。 夜深了。 张府一片死寂。 一道黑影,贴着墙根掠过,悄无声息的飘入院墙。 他避开了所有的巡夜家丁,灵巧的撬开书房的窗户,滑了进去。 张廉年事已高,正在书房的软榻上小憩,鼾声均匀。 黑影没有用任何兵器。 他走到榻前,伸出一根苍白的手指。 那根手指在月光下,泛着玉石般的光泽,没有一丝血色。 无生指。 手指点出,在张廉的太阳穴上轻轻一触。 一股阴寒的内劲,瞬间透入颅内,精准的切断了心脉与大脑的联系。 睡梦中的张廉身子猛的一颤,然后彻底瘫软下去,再没了声息。 他的脸上,甚至还留着睡前的安详。 黑影站了一会儿,确认张廉已经死透,才悄然离去。 没留下任何痕迹。 第二天一早,张府大乱。 仵作验尸的结果,让所有人摸不着头脑。 张大人身上无任何伤痕,府中也无财物失窃。 最终竟然只能归结于年事已高,心力交瘁,“梦魇猝死”。 一桩完美的谋杀。 就这么成了一桩悬案。 消息很快传遍了朝堂,也传到了东宫。 朱见济的书案上,摆着两份情报。 一份,是小禄子刚呈上的,关于无生教的调查报告,里面详细记录了其诡秘的行事风格和专办脏活的特点。 另一份,是大理寺递来的卷宗,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张廉,于昨夜子时,梦魇而终,死因无可疑。 “梦魇” 朱见济拿起卷宗,唇角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 他前世是中医博士,对人体构造和死亡特征的钻研,远超这个时代的所有人。 “小禄子,你去查。张廉的家人在发现他时,他的身体是温热还是冰凉四肢是僵硬还是柔软” 小禄子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派人去打听。 半个时辰后,他带回了准确的消息。 “殿下,听张府的下人说,发现张大人时,他浑身冰凉,已经有些僵了。” “这就对了。” 朱见济放下卷宗,目光落在无生教那份情报上。 “人死后,身体变凉僵硬需要几个时辰。他若真是后半夜梦魇猝死,家人清晨发现时,身体应该还有余温。这说明,他死亡的真实时间,比他们以为的要早得多。” 朱见济站起身,走到窗前。 他看着院中盛开的芍药,眼神却比冬天的冰碴子还冷。 他想通了。 “这是报复。” “也是警告。” 小禄子一下就明白了。 “殿下是说,张大人的死。。。是无生教干的是曹吉祥的报复” “八九不离十。” 朱见济的声音很平,平的让人心慌。 “徐有贞在朝堂上输了,曹吉祥就让他的黑手套在暗地里扳回一局。杀一个支持咱们的言官,既能吓住朝中那些摇摆的墙头草,又是在明明白白的告诉咱们。。。” “游戏,才刚刚开始。” 一个玩弄权术的政客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这个政客手里还养着一群训练有素,心狠手辣的职业杀手。 他们不讲朝堂规矩。 只讲生死。 这一刻,朱见济终于拼凑出了敌人完整的样子。 南宫里磨刀的太上皇是旗帜。 石亨的兵权是利爪。 曹吉祥的势力是遍布宫廷内外的毒牙。 而这浮出水面的无生教,就是他们藏在袖子里,随时准备发起致命一击的毒针! 一阵紧迫感袭来。 他转头,望向后院格物院的方向。 那里的炉火日夜不熄,新式的连弩和三棱军刺正在加紧赶制。 原本,这些武器是为了应对那场注定会到来的宫廷政变。 现在看来,它们有了新的用途。 朱见济缓缓吐出一口气。 一字一顿。 “既然他们亮出了黑手套,那我就必须抓紧时间,给自己打造出一只,能砸碎一切阴谋诡计的。。。” “铁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