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草原上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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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谷里的尸山血海，清理起来是件要人命的活。 郭勇的兵，一个个吐的脸色发青，却还是得硬着头皮，把那些烂肉碎骨往车上扔。 “将军，都找遍了，没也先那老小子的尸首。” 一个负责清点的军官跑过来，脸色发绿。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给我再找！” 郭勇一脚踹翻一个烧焦的瓦剌盾牌，心头的火气怎么都压不住。 跑了 这他娘的！ “报！” 几个士兵押着一个衣着华丽的瓦剌将领过来，那人浑身抖个不停。 “将军，抓了个活的，官不小。” 郭勇几步上前，一把薅住那俘虏的衣领，单手提了起来。 “说！也先呢” 那瓦剌将领吓破了胆，裤裆一片湿热，腥臊味散开。 “饶。。。饶命。。。” 他哆哆嗦嗦的，话都说不全。 “再。。。再炮击刚开始的时候，太师。。。不，也先他就让几十个最忠心的怯薛军护着，从北边一条我们才知道的密道跑了。。。” “为了给他开路，那几十个人，用身子骨去趟前面的地雷，全炸成了碎肉。。。” 俘虏的话，让郭勇的拳头捏的嘎吱响。 好一个也先！ 真他娘的是条枭雄！ 拿几十条心腹的命给自己换逃跑的时间，眼睛都不眨一下。 “跑” 郭勇松开手，任由那俘虏瘫软在地。 他抬头看着北方，脸上咧开一个狼性的笑。 “我看你能跑到哪儿去。” 太子殿下的那份悬赏令，早就传遍了漠北的每一顶帐篷。 一张用贪婪和背叛织成的大网，已在也先的前头铺开。 。。。 三天后。 漠北草原深处。 风刮在脸上，生疼。 也先的金帐，没了。 换成一顶破破烂烂，还带着几个窟窿的普通帐篷。 他跑回来了。 十万大军出去，跟着他回来的，不到三千。 一个个蔫头耷脑，没了魂儿。 也先坐在帐篷里唯一一张还算完整的虎皮椅上，手里捧着一碗冰凉的马奶酒，一口没喝。 他那张被风霜刻满褶子的脸，此刻满是扭曲的疯狂和不甘。 败了。 败的莫名其妙。 败的窝囊！ 他引以为傲的铁骑，怎么就在那片会炸的土地面前，变得一碰就碎。 “太师！不好了！” 一个亲兵连滚带爬的冲进帐篷，脸上只剩下恐惧。 “大明的。。。大明的悬赏令！传遍草原了！” “什么” 也先一把扔掉手里的碗，铜碗在地上滚了几圈。 亲兵把一张皱巴巴的羊皮纸递了上来。 那是西厂用瓦剌文写的悬赏令。 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带了毒，扎进他眼里，钻心刺骨。 也先的眼睛扫过那些字，呼吸越来越重，胸膛起伏。 “封王。。。赐地。。。开互市。。。” 他念着，突然爆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大明太子！好毒的手段！” 他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这封悬赏令一出，他这个瓦剌太师，就从草原的王，变成了草原上最值钱的一块肉。 以前那些对他磕头哈腰的部落首领，现在看他的眼神，都会是看着一头能换取无尽财富的肥羊。 他猛的站起来，抽出弯刀，一刀劈翻了面前的桌子。 “谁敢！” 他红着眼睛，对着帐外那些探头探脑的部下咆哮，没了人的样子。 “谁敢背叛我！我先杀了他全家！” 帐外，那些曾经忠诚的士兵，默默的低下头，不敢跟他对视。 可在他们的眼底深处，恐惧压过了忠诚。 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藏不住的贪婪和疯狂。 也先看到了。 一股寒气从他后脖颈子升起。 真正要他命的，不是明军的火炮，是他身边这些人的心。 人心，散了。 为了重新把人心拧回来，也先用起了他最拿手的法子。 恐惧。 当晚，他召集了所有还跟着他的部落头领，说是要商议对策。 昏暗的帐篷里，气氛压抑的能滴出水。 也先扫视着下方坐着的每一个人，眼神猜忌又狠毒。 “我们败了。” 他开口，声音沙哑。 “但不是败给了明军的火器，是败给了我们中间有叛徒！” 他猛的一拍椅子扶手，指着一个满脸错愕的将领。 “就是你！阿剌知院！你平日里就跟明人眉来眼去的！一定是你把我们的进军路线透露给了明人！” 阿剌知院，他最信任的大将，此刻一脸发懵，脑子都空了。 他张着嘴，想辩解。 “我。。。太师，你。。。” “还敢狡辩！” 也先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他需要一个替罪羊。 一个能让他重新立威的靶子。 “来人！把他给我拖下去！” 也先指着阿剌知院，那张脸因为愤怒和恐惧，扭曲的不成样子。 “明天一早，我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千刀万剐！让所有人都看看，背叛我的下场！” 帐内的所有头领都吓傻了。 他们看着被两个亲兵死死按住的阿剌知院，看着他那张不敢置信的脸，心里那点仅存的忠诚，瞬间就崩了。 太师疯了。 他已经开始不分青红皂白的杀自己人了。 今天杀阿剌知院，明天，就可能轮到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阿剌知院被拖了出去。 他没有再挣扎，只是回头，深深的看了一眼也先。 那眼神，没有了尊敬和忠诚。 只有冰冷的，死一样的平静。 还有一丝，被逼到绝路后的疯狂。 。。。 夜，更深了。 草原上的风，鬼哭狼嚎。 阿剌知院的帐篷里，挤满了人。 都是今晚在也先大帐里，被吓破了胆的部落头领。 “阿剌，怎么办也先那疯子，是真的要杀你！” “他已经疯了！他要把战败的责任，全推到我们头上！”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帐篷里，你一言我一语，全是恐惧和愤怒。 阿剌知院一直没说话。 他只是坐在那，慢慢的擦着自己的弯刀。 刀身亮的能照出人影。 过了很久，他才抬起头，扫视了一圈。 “你们说得对。” 他开口，声音平静的吓人。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他站起来，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豁出去的决绝。 “草原的规矩，强者为王。也先，已经不是那个能带领我们抢来牛羊和女人的王了。” “他现在，是一条只会咬自己人的疯狗。” 阿剌知院顿了顿，声音压的极低，却带着一股致命的诱惑。 “而且，他现在，还是一颗能换来王爵，换来盐铁，换来我们子子孙孙荣华富贵的。。。人头。” 帐篷里，死一样的安静。 所有人的呼吸都粗重起来。 他们都懂了阿剌知院的意思。 “我不想死。” 阿剌知院看着他们，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我想活。” “我还想我的部落，能过上顿顿有盐巴，冬天不挨冻的好日子。” 他把擦得锃亮的弯刀，插回刀鞘。 “你们，想吗” “想！” 一个年轻的头领第一个站了起来，眼睛里全是血丝。 “阿剌大哥，我们跟你干！” “没错！干了！” “弄死也先那条疯狗！” 压抑了许久的恐惧和被悬赏令勾起的贪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子时。 风最大的时候。 阿剌知院带着几十个最精锐的勇士，像一群黑夜里的狼，悄无声息的摸到了也先的帐篷外。 没有呐喊。 没有劝降。 阿剌知院一脚踹开帐门，第一个冲了进去。 “谁！” 也先正在喝酒，他猛的惊醒，抓起手边的刀。 可他看到的，是阿剌知院那张熟悉的，此刻却写满杀气的脸。 “阿剌！你敢！” 也先的眼睛瞬间红了，他怒吼着，带着最后的凶性扑了上去。 他毕竟是草原的王，身手依旧恐怖。 他一刀，就砍翻了冲在前面的两个叛兵。 可他面对的，是几十个早就对他恨之入骨的勇士。 噗嗤！ 一把弯刀，从背后狠狠捅进了他的腰眼。 也先身子一顿，动作慢了下来。 阿剌知院瞅准了这空档。 他欺身而上，手里的刀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 也先瞪大了眼睛，他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发出咯咯的声响。 一道血线，从他脖子上出现。 越来越宽。 他那颗曾经装着整个天下野心的脑袋，咕噜一下，滚到了地上。 眼睛还大睁着，里面全是震惊，和不甘。 一代枭雄，瓦剌太师也先。 没有死在明军的炮火里，却死在了自己最信任的心腹刀下。 死在了这顶破烂的帐篷里。 讽刺。 又现实。 阿剌知院喘着粗气，他弯下腰，一把抓起也先那颗还在滴血的头颅，高高举起。 他走出帐篷，对着外面那些闻声赶来，满脸惊恐的士兵，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也先已死！” “从今天起，我阿剌知院，就是你们新的主人！” 说完，他把也先的头颅扔进一个麻袋，翻身上马。 “备好厚礼！” 他对身后的心腹下令。 “我们去大同！去见大明的太子！” “去领我们应得的赏赐！” 马蹄声响起，阿剌知院带着几十个亲信，朝着南方长城的方向，狂奔而去。 草原上的黑夜，过去了。 但新的黎明，将属于谁，还没有人知道。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北方最大的那个威胁，已经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