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一句无心之言，一场心惊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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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下了一整夜。 天边刚翻起鱼肚白，慈宁宫里的空气就已经冷得能把人骨头冻成冰坨子。 孙太后睁着眼，一夜没合。 魏国公府被西厂的人抄了个底朝天。 府里的男人一个没跑，全下了诏狱。 这事捅的她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坐也不是。 站也不是。 她硬撑着仪态，坐在暖炕上，手里捧着本佛经，可眼皮子却疯了似的跳，每一下都像在她心头重重擂鼓。 那对父子很快就会来。 她只是在等那只靴子落下来。 “启禀太后，陛下前来给您请安了。” 殿外宫女的声音不大，可听在她耳朵里，攥着佛经的指节猛的收紧，心口狠狠一抽。 来了。 该来的，还是来了。 “让他进来。” 孙太后瞬间敛去所有神色，眼角余光扫过妆台上的铜镜。 镜子里的妇人，一脸愁容，眉眼间全是为一个不省心儿子操碎了心的疲惫。 对，就是这个表情。 朱祁钰穿着一身玄青色常服，带着一身清晨的寒气，踏进了暖阁。 他脸上的憔悴，还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化不开的愁苦和为难，一下就撞进了孙太后的视野里。 “儿子给母后请安。” 朱祁钰的声音沙哑，规规矩矩的行了大礼，那姿态，恭敬的挑不出半点毛病。 “皇帝来了，快坐。” 孙太后立刻入戏，亲自下地，将他扶到软榻上，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心疼。 “瞧你这脸色，又熬了一宿国事要紧，身子更要紧，哀家这把老骨头，可就指望你了。” 她拉着家常，又让宫女上热茶，慈母的样子做的滴水不漏。 她状似无意的提起。 “哀家听说，昨夜里西厂的人，把魏国公府抄了动静闹得不小啊。” 朱祁钰端起茶杯的手停在半空。 接着，他放下茶杯，长长的重重的叹了口气，那张本就愁苦的脸，此刻更是写满了烦忧与为难。 “母后，您别提这事了，儿子正为这事愁的脑仁疼呢。” “哦” 孙太后的眼皮又是一跳，心里的弦绷的更紧。 “怎么了可是那些御史又在嚼舌根，说你手段太酷烈，失了仁君的风范” “哪倒不是。” 朱祁钰摇摇头，他张了张嘴，话又咽了回去，摆出一副家丑不可外扬，不知从何说起的纠结模样。 他越是这样，孙太后心里就越没底，那根弦绷的快要断了。 她抓住朱祁钰的手，话语里全是关切与语重心长。 “我的儿，你我母子，还有什么话不能说你只管说给哀家听，哀家活了大半辈子，兴许还能给你出出主意。” “唉！” 朱祁钰又重重叹了口气，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身子往前倾了些，压低声音，脸上露出快被逼疯的痛苦表情。 “母后，西厂那帮无法无天的东西。。。在魏国公府上，抄出了一本。。。” 他说的很慢，每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力气，狠狠的砸在孙太后的心上。 “。。。账册。” 一直垂首站在皇帝身后的小禄子，眼观鼻鼻观心，跟个木雕一样。 可他的余光，把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 “帐册”两个字出口的瞬间，孙太后脸上那悲天悯人的笑，僵住了。 只有一瞬间，快的没人能抓住。 可她端着茶碗的手腕，不受控制的剧烈抖了一下。 一滴滚烫的茶水溅在华贵的凤袍上，洇开一小块深色的污渍。 “什么账册，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 孙太后飞快的镇定下来，她低下头，用帕子心不在焉的擦着衣角的茶渍，语气故作平淡。 “也没什么，就是一本陈年旧账，记的都是些送礼请客的人情往来。” 朱祁钰满脸苦恼，他用力的揉着眉心，被这件家务事折磨的心力交瘁。 “可。。。可这账册上，胡言乱语，攀东扯西，尽然。。。尽然还提到了母后您，甚至。。。” 他又停了。 喉结上下滚动，那副难以启齿的模样，把孙太后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甚至还牵扯到了南宫那位。。。” 他说完这句，便不再往下说，只用一种痛苦为难又带着乞求的眼神，死死的看着孙太后。 “母后啊！儿子看了，这头疼的快炸了！” “这东西，明知是徐承宗那奸贼的污蔑攀诬，可它落再了西厂手里，要是烧了，天下人要说儿子心虚，堵不住那些御史的嘴。可要是顺着帐册查。。。那不是摆明了要伤咱们母子，伤咱们兄弟的情分吗” “儿子实在是左右为难，寝食难安，这才来求母后给拿个主意。这事，到底该怎么办啊！” 这番话，情真意切，滴水不漏。 他摆出一副孝子的崩溃姿态，把所有的压力和抉择，都狠狠的甩了回来。 孙太后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的干干净净，嘴唇都发白了。 账册！ 他们真的找到了那本账册！ 魏国公那条老狗，不是说藏的天衣无缝吗 她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崩了。 可她毕竟是宫里斗了一辈子的老戏骨，脸上肌肉只抽搐了一下，两行清泪就啪嗒滚了下来。 “皇帝啊！” 孙太后哭的肝肠寸断。 “哀家。。。哀家怎么就这么命苦！被奸人如此攀诬！我为你朱家操劳半生，临老，竟然落得这么个不清不白的名声！我不活了！让我死了倒干净！” 说完，她豁然起身，跌跌撞撞的就要朝殿里的盘龙金柱撞去。 “母后息怒！母后息怒啊！” 朱祁钰大惊失色，一个箭步冲上去，死死拦腰抱住她，脸上全是慌张。 “母后您这是做什么！儿子信您！儿子当然信您是清白的！这账册，肯定是徐承宗伪造的！是奸臣的离间计！” 他一边扶着孙太后坐下，一边指天画地的发誓。 “母后您放心！儿子回去，立刻！马上！就把那本破帐册给烧了，就当从没见过！以后，谁再敢拿这事嚼舌根，儿子诛他九族！” 母慈子孝的戏码又演了足足半个时辰，朱祁钰才顶着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样，千恩万谢的告辞了。 在他转身踏出慈宁宫门槛的那一刻，孙太后脸上那悲戚欲绝的表情，瞬间凝固，只剩下阴沉的冰冷。 朱祁钰前脚刚走，后脚，殿内就传来一声瓷器碎裂的脆响。 砰！ 孙太后把心爱的汝窑茶杯狠狠掼在地上，碎片溅了一地。 她胸口剧烈的起伏，那张保养得宜的脸，再也看不到雍容华贵，只剩下被逼到绝境的扭曲。 “帐册。。。他真的找到了那本帐册。。。” 她瘫坐在椅子上，失魂落魄的自语。 “他刚才是在试探我！他不是来诉苦，他在给哀家下最后的通牒！” 和平解决的幻想，没了。 她那个恭顺的好儿子，已经磨好了刀，下一个，就要砍向她的脖子！ “不能再等了。。。” 死一样的寂静后，孙太后的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疯狂。 “再等，就是死！” 她猛的一拍桌子，对着阴影里走出的一个心腹太监，声音压的极低，却带着一股尖锐的歇斯底里。 “传哀家密旨！” “立刻去南宫！” “告诉上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