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东华门内的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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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九，亥时。 憋了许久的一场大雪，终于撕开了云层。 雪片子砸下来，又密又急，带着要把人间所有肮脏都埋了的狠劲。 紫禁城的夜，本该是死的。 今晚，几声凄厉的“走水了”，把它撕了个粉碎。 西六宫烧起来了。 火光冲天，半边天都映成了血色。 御膳房，内承运库，几个不相干的角落也冒起了黑烟。 整个皇城炸了锅。 拎着水桶乱窜的太监。 喊哑了嗓子的叫嚷。 慌乱的铜锣。 一锅滚沸的粥。 就在这片混乱里，南宫，那座被忘了的笼子，有了动静。 “咔嚓！” 几个太监用吃奶的力气，砍断了宫门外那把生锈的铜锁。 门推开一条缝。 朱祁镇挤了出来。 一身普通的青色布袍，头发散乱。 可那双在黑暗里熬了数年的眼睛，烧着两团鬼火。 他出来了。 他终于从这个关了他八年的鬼地方，出来了。 “恭迎陛下！陛下脱困，重掌乾坤！” 宫门外，已经聚起了两千多人。 这些人，多是曹吉祥和石亨死后漏网的余党死士，个个脸上都挂着亡命的狠气。 领头的，是孙太后现在最信的心腹，老太监王诚。 “哈哈。。。哈哈哈哈！” 朱祁镇仰头狂笑，笑声在风雪里又尖又利，像夜猫子在哭。 他贪婪的吸着自由的空气，里面混着雪花和硝烟的味道，胸口一起一伏。 “朕的江山，朕回来了！” 他一把推开想来扶他的王诚，目光扫过眼前这支拼凑起来的军队，眼里全是疯狂。 “陛下！” 王诚被推的一个踉跄，半点不满都不敢有，赶紧凑过去，压着嗓子喊。 “按太后的计划，咱们得趁乱抢占奉天殿！只要您坐上龙椅，发了诏书，大事就定了！” 奉天殿。 大明皇权的象征。 谁占了那，谁就占了理。 这是夺位唯一的路子。 “奉天殿” 朱祁镇念着这三个字，脸上的狂喜一下就被怨毒给换了。 那张涨红的脸，开始扭曲。 “不！” 他嘶吼一声，嗓子沙哑的像是被刀刮过。 “龙椅在那里，跑不了！可朕的好弟弟，要是跑了怎么办” 他的眼神穿过层层宫殿，死死盯住乾清宫的方向。 那里的灯火，因为骚乱，乱成一团。 “朕要先去乾清宫！” 朱祁镇的声音里，全是等不及的杀气。 “朕要亲眼看他跪在朕脚下求饶！朕要亲手拧下他的脑袋，用他的血，洗干净朕这八年的耻辱！” “陛下，不可啊！” 王诚吓的魂都快没了，当场跪下。 “这。。。这是弑君啊！这么干了，天下的臣子怎么看您咱们就从拨乱反正，变成造反的贼了！” 复辟到弑君，一步之差。 一个是拿回自己的东西。 一个是违背人伦，要被天下人戳脊梁骨的。 “弑君” 朱祁镇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一脚踹在王诚心口，把这老东西踹翻。 “他朱祁钰也配叫君一个趁兄长遭难，偷皇位的贼罢了！” 他看了一圈，用不许反驳的口气，对着所有人咆哮。 “朕才是这大明的天！朕说的话，就是祖宗规矩！就是王法！” “传旨！全军，目标乾清宫！” 他拔出旁边侍卫的佩刀，刀尖往前指。 “今晚，谁第一个冲进乾清宫，朕封他万户侯！谁提朱祁钰的人头来见，朕让他跟大明一起享福！” 重赏。 那两千亡命徒眼里最后一点犹豫，瞬间被贪婪和疯狂吞了。 管他娘的弑君不弑君。 封侯拜将，就在眼前。 “杀！” “活捉朱祁钰！” 叛军嘶吼着，像一股黑色的脏水，跟着疯了的朱祁镇，冲向皇城深处。 顺利的出奇。 一路上，没碰上像样的抵抗。 宫里的禁军好像真被那几场火搞蒙了，到处都是乱跑的兵和太监，一看见他们这帮杀气腾腾的队伍，就吓跑了。 “哈哈！老天都帮我！” “看来朱祁钰那小子不得人心，禁军都不想给他卖命！” 一个叛将兴奋的大喊，引来一片哄笑。 假的胜利，让所有人都上了头。 朱祁镇骑在一匹抢来的高大战马上，看着眼前不堪一击的宫廷守卫，八年的憋屈和怨恨，全变成了轻蔑。 他好像又回到了亲征瓦剌之前。 那个手握天下，想让谁死谁就得死的少年天子。 “陛下，前面就是东华门！” 王诚连滚带爬的追上来，指着前面一座灯火稀疏的门楼。 “穿过东华门的瓮城，再往西，就是乾清宫的地界了！那里的守卫，好像都去救火了，防备最弱！” “好！” 朱祁镇眼里凶光爆射。 “全军加速！冲过去！” “今夜，朕要让这紫禁城，血流成河！” 两千叛军像闻到血味的鲨鱼，嗷嗷叫着，抢着涌向那座在风雪里开着的大门。 在他们看来，那不是门。 那是通往权力和财富的路。 他们一头扎了进去。 穿过开着的外城门，所有人，两千多叛军，全都挤进了东华门后那片不大的瓮城里。 狭窄。 逼仄。 高高的城墙像一口大棺材，把他们圈了进来。 可杀红了眼的叛军，没人注意这个。 他们只想快点冲过去，冲向乾清宫，去抢那份天大的富贵。 就在最后一个叛兵的后脚跟踏进瓮城的瞬间。 一阵让人牙酸的机括转动声，响了。 “嘎。。。嘎吱。。。” 正往前冲的叛军头目勒住马，奇怪的回头。 他看见了让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一幕。 他们身后，那扇刚才还开着的巨大城门，伴着一声让人窒息的巨响，砸了下来！ 轰！ 万斤重的千斤闸，死死的砸进地里，震起一片雪粉和烟尘。 退路，断了。 “怎么回事” “门怎么关了” 叛军队伍瞬间大乱。 一股不祥的预感，像冰水，浇在每个人头上。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 前面，瓮城的出口，第二道千斤闸，也带着死神的呼啸，砸了下来！ 轰隆！ 天和地，好像在这一刻，被焊死了。 前路，后路，全没了。 瓮城，成了一座真正的死瓮。 死一样的安静，笼罩全场。 上一秒还喊打喊杀的喧嚣，被这两声巨响，砸的粉碎。 “中计了！” 王诚发出一声绝望的尖叫，一屁股瘫在雪地里。 朱祁镇脸上的狂笑，僵住了。 他呆呆的看着前后两扇落下的巨闸，那冰冷的铁和石头，像两面墓碑，写着他们所有人的死期。 这不对。 剧本不是这么写的。 哗啦！ 突然，瓮城四周的墙头上，上百支火把同时点燃。 一瞬间，黑夜被赶走，整个瓮城亮的和白天一样。 火光下，城墙上，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人。 一排排，一列列。 是穿着崭新鸳鸯战袄的京营新军。 他们手里，举着黑洞洞的燧发枪。 那成百上千个黑洞洞的枪口，像死神睁开的眼睛，冰冷，没有感情，齐刷刷的对准了瓮城里这两千多只。。。待宰的羊。 城墙最高处。 郭勇身披重甲，手按着刀，火光映着他的脸，像地府里走出来的判官。 他看着下面乱成一团，满脸惊恐绝望的叛军，咧开嘴，笑的残忍。 他的声音，在死寂的瓮城里响起，清楚的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欢迎太上皇陛下。” “我家太子殿下，特意在这设下洗尘宴，等您很久了。” “这出瓮中捉鳖的大戏，不知您。。。还满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