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请,为大明开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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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殿。 死寂。 朱见济的声音落下。 最后一个字,有千钧之重。 不是水波荡开,是吞噬一切的寂静。 地上那本黑色账册,摊开着,成了一个嘲笑所有人的深渊。 “一个让国法变成空文,养肥了无数国贼的祖制。。。它是我大明,自缚手脚的牢笼!!” 这话不是辩论,是审判。 是对奉行了两百年的国策,下的死刑判决。 殿内的空气凝固了。 比冬月的冰还硬。 没人敢喘气。 数百名衣冠楚楚的朝臣,一个个成了活的雕塑。 震撼。 羞愧。 愤怒。 恐惧。 还有被点燃的贪婪。 所有情绪混在一起,把一张张脸扭曲的不成人形。 武将那边,郭勇那些丘八,拳头捏的嘎巴作响。 他们听不懂什么祖制国法。 但他们听懂了一件事。 每年有三百万两银子,被一群看不见的贼偷走了! 那些银子,能换来数不清的兵甲粮草。 他们死死盯着文官那边,眼睛里能喷出火来。 于谦和沈炼站在文官最前头。 两人胸膛剧烈的起伏。 他们看着大殿中央那个孤零零的背影。 一人,便是一支军队。 两人的眼眶都红了。 这一刻,他们盼了太久。 疯了。 这个念头,在所有守旧派官员脑子里炸开。 他们的世界,塌了。 高举了两百年的海禁牌坊,被这个九岁的监国太子,用最粗暴不讲理的方式,一脚踹的粉碎。 他不光是踹碎了,还往废墟上吐了口唾沫,指着说这玩意儿就是绊脚石。 死寂之后,是决堤的疯狂。 但,没人敢先开口。 没人敢去碰那道能烧毁一切的火。 殿里的气氛,能把人活活勒死。 朱见济没理会那些扭曲的脸。 他的目光穿过人群,穿过殿门。 他看到了那片被锁住的,波涛汹涌的海。 火候,到了。 图穷匕见。 他猛的转身,动作干净利落,带起一阵凌厉的风。 玄色的监国冠服,在他转身的瞬间,划出一道森然的弧线。 他没走向自己的御座,而是面向那张空置的,代表至高皇权的龙椅。 所有人的心脏都跟着他的动作,提到了嗓子眼。 万众瞩目下,少年监国,整理衣冠。 动作一丝不苟,满是庄严。 然后。 撩袍,屈膝。 他直挺挺的跪了下去,额头触地,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大礼。 这一跪,声传大殿。 这一跪,比他刚才说一万句话都更有分量。 整个大殿,瞬间被神圣与决绝的气氛笼罩。 朱见济抬起头,声音清朗,没有一丝颤抖。 每一个字,都清晰的敲在每个人的耳膜上,敲在帝国的命脉上。 “父皇!” “儿臣,恳请!” “为我大明万世基业计,为我亿兆黎民生计!”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出了那句石破天惊的奏请。 “立即废除海禁,重开市舶,准许民间出海通商!” 轰! 这句话,是一道劈下来的神雷。 嚣张的回荡在金銮殿上。 回音震得房梁上的灰尘都簌簌往下掉。 满朝文武,无论新派旧派,无论武将文臣,那一瞬间,全都失了魂。 他们想过殿下会有惊人之举。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如此决绝! 直接废除海禁! 这跟直接对天下的士绅宣战有什么区别 这是要把二百年的老规矩,连根拔起! 龙椅上,已经闭目养神的景泰帝,身体猛的一震。 那双一直半阖的眼睛,豁然睁开,射出骇人的精光。 他也没想到,儿子会玩这么大! 静。 死一般的静。 三息。 然后,是火山爆发的反噬。 为首的老臣,礼部尚书张溥,第一个反应过来。 他那张方才还惨白如尸的脸,此刻涌上了一股病态的潮红。 “不——!” 他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 这位平日里最注重仪态的六部尚书,噗通一声,发疯似的跪爬到大殿中央。 “陛下,殿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张溥声泪俱下,整个人抖的厉害。 官帽都磕歪了,他也顾不上,只是拼命的磕头,每一声都沉闷作响。 “海禁乃太祖高皇帝亲定之国策,二百年来,护我大明海疆,使万民免受倭寇之害,此乃万世不易之祖制!殿下今日轻言废止,是要置太祖爷的颜面于何地是要将我大明朝的国本,亲手动摇啊!” 他这一跪,是个信号。 噗通!噗通!噗通! 来自都察院翰林院六部等衙门的几十名守旧派官员,乌泱泱的跪了下去。 瞬间,大殿中央,黑压压的跪倒了一大片。 “臣,附议张大人!请陛下与殿下三思!此举实乃动摇国本!” “海禁一开,利欲熏心之徒必蜂拥出海,荒废农桑,届时民心浮动,国之不国!” “殿下,您只看到了开海的利,可曾见到那滔天的弊倭寇之患,前车之鉴尚在眼前。一旦放开海禁,沿海必成法外之地,百万流寇为祸乡里,这天下,要乱的!” 哭声,喊声,磕头声,响成一片。 他们把“祖宗之法”当成铠甲,把“天下大乱”当成武器,向朱见济发起了总攻。 面对这股要掀翻奉天殿的巨浪,朱见济身边的沈炼,脸上血色尽褪。 他没想到,这帮人的反应会这么激烈。 没等他出班辩驳,一声中气十足的冷哼,压过了所有的哭喊。 出声的,是于谦。 “一派胡言!” 老尚书出班。 他没有跪。 他站着,身板挺的笔直。 他指着地上跪着的张溥,不怒自威。 “张大人,你口口声声倭寇之患,于某倒想问问你,这二百年海禁,倭寇何曾有一日断绝非但没有断绝,反倒愈演愈烈!为何不就是因为你们这些口称‘祖制’的伪君子,禁了良民的船,却暗中与国贼海盗勾结,垄断了海上暴利,这才养虎为患吗” “殿下方才拿出的账本,还不够说明问题吗是谁在通倭是谁在资敌你们心里没数吗” 于谦字字如刀。 张溥被骂的老脸一阵青一阵白,哆哆嗦嗦的指着于谦。 “你。。。你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把西厂的卷宗拿出来一查便知!” 沈炼也站了出来,目光冰冷的扫过跪着的一群人。 “下官就不信,跪在这里的诸位大人,屁股底下都是干净的!” 他手持一本奏疏,朗声道。 “殿下有旨,新政纲要,早已对开海之后做出万全之策!我朝之所以开海,非为逐利,而是要变被动为主动!” “建水师剿灭海盗,此为正本清源。夺回海外商路,此为拿回我大明应得之物。立市舶司抽税入国库,此为富国利民。” “堵不如疏,禁不如管!有我大明‘无畏’舰队巡航四海,有我西厂与市舶司共管之,何愁倭寇之乱何惧商人作祟诸位大人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当真与那些走私国贼,穿的是同一条裤子!” 沈炼一番话有理有据,瞬间让对方阵脚大乱。 改革派的官员纷纷出声附和。 “沈大人所言极是!墨守成规,只会坐以待毙!” “殿下英明!开海通商,乃是富国强兵之万全之策!” 一时间,殿上争吵不休。 保守派引经据典,痛陈开海会“动摇农本,坏乱人心”。 改革派则手握数据,力证“堵之害远大于疏之利”。 双方你来我往,唇枪舌剑,整个朝堂成了最激烈的战场。 眼看在道理上占不到半分便宜,保守派的气焰弱了下去。 就在这时,礼部尚书张溥,眼中闪过疯狂与决绝。 他知道,辩经是辩不赢了。 那就只能,拿出最后的杀手锏了。 一个足以让朝廷瘫痪的武器。 “够了!” 他猛的一声嘶吼,声音沙哑,打断了所有争论。 他挣扎的站起身,披头散发,满脸血污,状极悲愤。 他死死盯着龙椅上的景泰帝,声音发颤。 “陛下,太子殿下看来是执意要罔顾祖制,祸乱朝纲了。臣等言语说尽,无力回天。” 他说着,缓缓伸出手,以一种慢得惊人的动作,开始解自己腰间的玉带,摘头上的乌纱帽。 这两个动作,让大殿再次死寂。 所有人都知道他要干什么。 “既然陛下与殿下执意如此,那我等,也无话可说。” 张溥的声音里,透着同归于尽的悲壮。 他摘下官帽,解下玉带,高高举过头顶,然后重重放在金砖地上。 “臣,为官三十七载,受三朝皇恩。实在不忍亲见太祖之江山,毁于一旦。” “老臣无能,唯有以此残躯,为圣人,为祖宗,守这最后一份体面!” “臣,张溥,请辞所有官职,告老还乡,恳请陛下恩准!”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对着龙椅的方向,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然后,尽然转身,头也不回的朝殿外走去。 这,是死谏。 辞官! 这个动作,是一个信号,一道命令。 “臣等,附议张大人!” 之前跪倒的那几十名保守派官员,在短暂的错愕后,眼中全都燃起了疯狂的光芒。 他们有样学样,纷纷解带摘帽。 叮叮当当,玉带官帽掉了一地。 “臣等恳请陛下,准臣等致仕归乡!” “若要废弃祖制,我等无颜再立于朝堂之上!” 一群官员衣衫不整的,带着悲壮决绝的神情,转身就往殿外走。 浩浩荡荡。 集体逼宫! 这是整个文官集团的集体要挟,是要让朝廷直接瘫痪的杀招。 这一幕,比千军万马的冲杀,还要惊心动魄。 于谦和沈炼脸色惨白。 他们想过会有阻力,但没想过会这么激烈,这么不惜一切。 龙椅上,景泰帝朱祁钰气的浑身发抖,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他猛的一拍龙椅扶手,就想下令将这些逆臣全拿下。 可他不能。 这批人要是都走了,朝廷大半个衙门都得停摆。 郭勇等武将气得七窍生烟,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只等一声令下,就冲上去将这些倚老卖老的文官剁成肉泥。 殿内的气氛,紧张到一触即发。 矛盾,被推到了最危险的顶峰。 面对文官集团足以颠覆王朝的“挂印而去”,少年监国朱见济,负手而立,一动不动。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陷入两难,甚至被迫妥协之时。 他那张冰冷肃杀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让人看不懂的笑意。 那笑意很淡,却带着无尽的森寒和戏谑。 像是在看一群被逼到绝路的老鼠,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好啊。” 两个字,轻轻的,从他的唇边溢出。 声音不大,却刺进了每个人的耳朵。 他的目光扫过那群准备离殿的官员,语气轻飘飘的,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孤,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