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山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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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病重”的消息，如同一声闷雷在咸阳宫闱深处炸响，尽管被竭力掩盖，但那无形的冲击波还是不可避免地扩散开来，搅动了整个秦国的权力格局。丞相府，这个距离风暴中心最近的地方之一，已然感受到了那迫在眉睫的压力。 府内的气氛变得极其诡异。往日的忙碌依旧，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和压抑。官吏们行走间步履匆匆，交谈时声音压低，眼神闪烁，仿佛每个人都怀揣着秘密，又都在小心翼翼地窥探着他人。 李斯明显感觉到，投向自己的目光变得更加复杂。有依旧存在的嫉妒，有隔岸观火的冷漠，有潜藏的幸灾乐祸，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在看将死之人的怜悯 他知道，自己近来风头太盛，又深得吕不韦信任，在很多人眼中，已是吕不韦一系的标志性人物之一。若宫中真的大变，吕不韦地位动摇，他李斯必然首当其冲，成为被清洗的对象。那些曾经的对手，如张沮之流，恐怕正在暗中窃喜，等待着他这棵“大树”倒下。 然而，李斯此刻的心境，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静。恐惧于事无补，唯有冷静分析，积极应对，方能于死局中觅得一线生机。 他首先确认了几件事： 第一，秦王“病重”消息属实，且情况可能不容乐观。田仁那个在太医署的远房侄儿再未传来消息，这本身就是一个不好的信号。 第二，嫪毐集团正在积极活动，调动人手，其意图昭然若揭，极可能是想趁秦王病重、吕不韦投鼠忌器之机，进一步攫取权力，甚至可能图谋不轨。 第三，吕不韦的态度暧昧。他不可能对宫中的异动一无所知，但他至今按兵不动，这其中的权衡，耐人寻味。是尚未准备好与太后势力彻底撕破脸还是在等待更好的时机或者……他另有打算 第四，军方态度关键。王翦、蒙武等宿将目前保持沉默，但他们的倾向将决定最终的胜负。自己之前铺设的军中脉络，此刻显得尤为重要。 基于这些判断，李斯迅速调整了自己的策略。 他不再被动等待，而是开始主动出击，但出击的方式极其隐秘和巧妙。 他利用一次向郑国汇报曲辕犁边军试点进展的机会，在汇报末尾，看似无意地提了一句：“……近日天气骤寒，不知大王圣体是否安康边军将士皆感念王恩，若知大王抱恙，必心生忧虑，于军心不利。” 他将秦王的健康状况与边军士气联系起来，既表达了对君王的关切，又隐含地提醒郑国（以及背后的吕不韦），军中也在关注此事，若宫中真有变，军方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 郑国闻言，深深看了李斯一眼，没有接话，只是点了点头：“此事我已知晓，你且专心农具推广。” 李斯知道，自己的话已经传到。 与此同时，他通过黑伯，给蒙恬送去了一封密信。信中并未提及任何宫闱秘事，只是以朋友闲聊的口吻，说近日咸阳城内气氛诡异，流言纷扰，嘱咐蒙恬在营中多加小心，注意约束部下，勿要被流言所惑，一切以稳定军心为上。他相信，以蒙恬的敏锐，必然能从中读出弦外之音。 对府内的张沮，李斯反而采取了怀柔策略。他主动找到张沮，就一项即将开展的户籍统计工作征求意见，态度诚恳，仿佛完全忘记了之前的龃龉。张猝不及防，见李斯示好，虽心中疑虑，但也不敢公然拒绝，只得虚与委蛇。李斯此举，一是为了暂时稳住这个潜在的内部威胁，避免他在关键时刻捣乱；二也是做给其他人看，显示自己以大局为重，不念旧恶，塑造一个沉稳可靠的形象。 然而，暗地里，李斯对张沮的监视一刻也未放松。黑伯回报，张沮近日与宫中那个名叫赵高的小黄门接触更加频繁，似乎是在传递什么消息。 “赵高……”李斯眼中寒光闪烁。此人果然是嫪毐集团的核心谋士之一，在这种关键时刻异常活跃。 就在这山雨欲来的压抑中，一个惊人的消息终于如同闪电般划破了咸阳的夜空——秦王政病情加重，昏迷不醒！太后下令，封锁宫门，非有特旨，任何人不得出入！同时，长信侯嫪毐调动其门下舍人及部分卫尉军，接管了宫城部分区域的防务！ 消息传来，丞相府内一片哗然！虽然早有预感，但当变故真的发生时，恐慌还是不可避免地蔓延开来。 吕不韦终于不再沉默。他连夜召集心腹属吏，包括郑国和李斯，于密室商议。 密室中，烛火摇曳，映照着众人凝重无比的面孔。 吕不韦面色铁青，声音低沉而充满压力：“宫中剧变，尔等皆知。大王病重，太后与长信侯把持宫禁，其心叵测。值此危难之际，我等身为臣子，当以社稷为重，匡扶王室！”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李斯身上：“李斯，你素有机变，于律法、实务皆通。如今局势，你有何见解”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李斯身上。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默默无闻的舍人，而是即将被推上风口浪尖的关键人物。 李斯深吸一口气，知道决定命运的时刻到了。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展现出自己的价值，赢得吕不韦更深的信任，同时也为自己在未来的乱局中，争取到最大的生存空间和主动权。 他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迎着吕不韦审视的眼神，缓缓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