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慕容复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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驼队出了玉门关，天地骤然开阔。戈壁滩上的石子被西风吹得发亮，远看像撒了一地的碎镜。 慕安趴在驼峰间，小手里攥着那面胡杨木雕镜。镜面映着流云，云影变幻间，他忽然指着一个方向：“爹，那里有座城。” 众人望去，只见海市蜃楼在热浪中摇曳，并无实体。但慕容复顺着孩子手指细看，发现蜃景之下，沙地上有道极浅的车辙印——是新痕。 “去看看。” 车辙蜿蜒向西北，消失在雅丹地貌的土林深处。绕过第三座风蚀土丘时，眼前豁然出现残垣。不是城，是座荒废的驿站。石墙被沙埋了半截，门楣上西夏文已斑驳，但仍可辨出“镜泉”二字。 “镜泉驿...”文逸之抚过石刻，“《西域记》里提过，是当年玄奘法师歇脚处。传说此驿有口奇井，井水清冽如镜，能照见前世。” 驿站院里果然有井。井台青石被打磨得光滑，辘轳上的麻绳还未完全腐朽。新月探头下望，井水深黑，却映不出人影。 “井枯了。” 慕容复捡起块石子投入，许久才传来沉闷回响：“没枯，是太深。”他放下水桶，麻绳放了近百丈才触到水面。提上来时，桶中水清得出奇，水面平静如镜。 慕安凑近看，忽然“啊”了一声。水面映出的不是他的脸，而是个戎装少年，正对井理甲。少年抬头时，眉眼与慕容复七分相似。 “是慕容垂将军。”王语嫣轻声道，“这井...真能留影。” 她话音未落，井水突然翻涌！水中浮现无数面孔，有汉人，有胡人，有僧侣，有商贾...都是曾在井边照影的行路人。这些面孔层层叠叠，最终聚成一张扭曲的脸——火月尊者！ “阴魂不散。”慕容复并指划破水面，幻象破碎。但井底传来隆隆声响，整口井开始下沉！ 众人急退，眼见井台塌陷，露出下方空洞。洞中传出机括转动声，接着升起座石台，台上供着面青铜古镜。镜框雕着八瓣莲花，每瓣莲花芯都嵌着天机镜碎片。 “八瓣莲镜...”慕容博拄杖的手在抖，“明月提过，这是初代教主从龟兹佛寺请来的镇教宝镜。当年她东渡中原，将此镜封存于西域，说...” “说若后世弟子入魔，可用此镜洗净心魄。”一个声音从土林后传来。 风沙中走出个白衣僧人，眉目清俊，手中转着串星月菩提。菩提子碰撞的声响，竟与井中机括声应和。 “虚竹”段誉惊喜上前。 虚竹合十还礼：“段施主，慕容施主。小僧奉清露公主之命，在此等候多时。” 他指向莲镜：“镜宗之乱虽平，但天机镜碎片散落西域，若不收回，必生新祸。”顿了顿，“其中三片，在公主手中。” 原来西夏公主李清露这些年一直在暗中收集碎片。她发现碎片间有共鸣，聚得越多，越会吸引持有者心生妄念。火月尊者能成镜宗宗主，正是因他最早得到的两片碎片，引来了更多同类。 “公主想请慕容施主相助，”虚竹道，“将碎片重铸成镜，永镇于佛前。” 慕容复凝视莲镜：“重铸需以何物为引” “至诚之血，至净之心，至坚之念。”虚竹目光扫过众人，停在慕安身上，“以及...一个从未被镜术污染过的魂。” 孩子懵懂抬头。王语嫣将他护在身后：“大师此言何意” “施主莫急。”虚竹微笑，“公主的意思是，请小公子滴血为契，在重铸时守住镜魂本真。此后碎片重归完整，便只是面普通铜镜了。” 慕容复沉吟良久：“公主现在何处” “兴庆府，大光明寺。” 西夏国都兴庆府，比想象中繁华。驼队入城时正值集市，街边摊贩叫卖着波斯地毯、大食琉璃、中原丝绸。慕星看得目不转睛，慕辰则留意到巡城士兵腰间佩刀——刀柄都嵌着小镜。 “全民尚镜。”文逸之低声道，“这不是好兆头。” 大光明寺建在城西高坡上，白塔金顶，在落日中辉煌夺目。李清露在偏殿相候，她已不复少女模样，眉眼间有君主的威仪，也有疲惫。 “慕容公子。”她免去虚礼，直接引众人至殿后密室。 密室中央是座熔炉，炉中火焰呈七彩。四周供着十二面铜镜，每面镜前都供着片天机镜碎片。碎片在镜光中微微颤动，似在彼此呼唤。 “这些是公主收集的”新月数了数，“加上莲镜上的八片，正好二十之数。” 李清露摇头：“还差一片。最后那片，在镜泉驿井底。” 她展开卷羊皮地图，标注着二十个红点：“这些是碎片散落处。本宫查了十年，发现它们的位置，连起来是幅星图。” 慕容复细看星图，心头一震——这正是慕安出生那夜，南海赤星划过的轨迹！ “星坠之兆应在此子身上。”李清露看向慕安，“所以重铸时，需要他。” 王语嫣握紧孩子的手：“会有危险吗” “本宫以性命担保。”公主从怀中取出玉玺，压在羊皮上，“重铸若成，西夏愿与宋缔结百年之好，开放商路，永不犯边。” 熔炉之火在子夜最盛。二十片碎片悬浮空中，围绕莲镜旋转。慕安按虚竹指引，割破指尖将血滴在莲镜中心。血珠渗入镜面时，所有碎片同时亮起。 “就是现在！”李清露催动内力，碎片开始向莲镜聚合。 但最后一刻，异变陡生！镜泉驿方向传来巨响，一道黑光冲天而起，直射兴庆府！那道黑光击碎密室穹顶，卷走即将融入莲镜的碎片——正是最后那片。 黑光中现出人影，黑袍猎猎，脸上戴的黄金面具裂了一半，露出火月尊者烧毁的半张脸。 “没想到吧”他声音嘶哑如破风箱，“我在井底留了缕分魂，就等你们集齐碎片！” 虚竹挥掌拍去，掌风却穿透黑影。火月尊者狂笑：“我已与最后那片碎片融合，现在...我就是天机镜！” 他抬手，黑光化作巨镜虚影，镜中映出每个人心底最深的恐惧：慕容复看见自己再度疯癫，王语嫣看见孩子夭折，慕辰慕星看见父母惨死... 密室乱成一片。慕容复强定心神，忽然夺过慕安手中那面胡杨木镜，掷向巨镜虚影。 “安儿，看好了——镜子该这样用。” 木镜撞上虚影的瞬间，镜面映出的不是恐惧，而是日常琐碎：王语嫣为慕安梳头，慕容复教慕辰练剑，慕星绣花时扎到手，新月煎药时打翻药罐...全是暖的、活的、有烟火气的画面。 巨镜虚影开始波动。火月尊者嘶吼：“不可能！人心皆有阴暗...” “是有阴暗。”慕容复剑指黑影，“但更有光亮。你穷尽一生只照见阴暗，是你眼盲，非镜之过。” 话音落，莲镜突然自行飞起！镜中涌出清泉——正是镜泉驿那口井的水。泉水裹住所有碎片，包括火月尊者融合的那片，在炉火中熔成一团炽白光球。 光球缓缓落回莲镜。镜面重圆时，背面的八瓣莲花齐齐绽放，每片花瓣都现出佛像。 虚竹长诵佛号。李清露瘫坐在地，泪流满面。 慕安跑到镜前，镜中映出他完整的小脸。孩子伸手摸了摸，镜面温润如玉，再不冰凉。 三日后，重铸的天机镜供于大光明寺正殿。慕容复一家告辞时，李清露送至城门。 “此镜将永镇佛前，”她望着西边戈壁，“但愿西域从此太平。” 驼队东归，经过镜泉驿时，那口井已完全塌陷。但塌陷处涌出清泉，泉水在荒漠中淌成小溪，溪边已有绿芽破土。 慕安趴在驼背上看溪水，忽然说：“爹，水里开花了。” 慕容复望去，水中倒映着蓝天白云，云影间确有茶花形状——。 他忽然明白，镜之道，无非是照见该照见的，放下该放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