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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深秋,云煌帝都却透着一股不同往年的燥热。西夜内乱、北境狄戎暂缓兵锋的消息相继传回,朝野上下紧绷的神经似乎稍得舒缓,然而有心之人却能察觉到,在这份短暂的平静之下,是愈发汹涌的暗流。 镇南王府,书房内。 皇甫凛一身墨色常服,正立于巨大的疆域图前,目光沉凝地落在北境与西陲。萧煜风尘仆仆地坐在下首,灌了一大口凉茶,抹了把嘴道:“王爷,北境那边,八殿下稳住了局面,狄戎这几日确实安分了不少。但探子回报,狄戎王庭内部似乎在举行什么大型祭祀,那股子神秘劲儿,透着邪门。” “邪门”皇甫凛转过身,剑眉微蹙。 “嗯,”萧煜点头,“咱们的人混不进去核心圈,只听说那位萨满地位愈发尊崇,连几个大部落的首领见他都需匍匐行礼。而且,狄戎人最近在边境小动作不断,不像大规模用兵,反倒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皇甫凛眸色一深。找东西这让他想起了梁岁岁曾隐晦提及的,北境可能存在的“异常”。他正欲开口,书房门被轻轻叩响。 “王爷,郡主府遣人送来了这个。”亲卫统领捧着一个不起眼的木盒进来。 皇甫凛接过,打开一看,里面并非书信,而是一枚小巧的青铜令牌,令牌上刻着繁复的云纹,中心却有一点朱砂似的红痕,正微微散发着温热。他心中一动,立刻明白了这是梁岁岁传递的讯息——西夜那边,她埋下的钉子,开始起作用了。这令牌,或许是信物,或许是某种警示。 “告诉来人,本王知晓了。”皇甫凛将令牌收起,面色不变,心中却因这份无需言说的默契而泛起一丝涟漪。她总是这样,于无声处落子,却能搅动千里之外的风云。 “王爷,郡主这是……”萧煜好奇。 “西夜的事,已成了一半。”皇甫凛没有多说,转而道,“北境既然暂时无大战,你便多留意帝都。狄戎萨满举动诡异,难保其在京中没有同党。” “是!”萧煜肃然应下。 与此同时,卫国公府的后花园内,却是另一番秋日闲适的景象。 梁岁岁今日穿着一身流彩暗花云锦宫装,裙裾上用金线绣着展翅青鸾,在秋日阳光下流光溢彩,华美非常。一头青丝绾成了精致的朝云近香髻,斜插一支赤金点翠步摇,并几朵小巧的珍珠珠花,耳畔坠着同色的红宝石耳珰,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眼间那股介于少女明媚与上位者威仪之间的独特气质,愈发夺目。她正坐在亭中,与表姐卫琳、表妹卫璇说着闲话。 “岁岁表妹这身打扮,真是叫人移不开眼。”卫琳笑着打趣,“方才我瞧着,连咱们那位眼高于顶的二表哥,都偷偷看了你好几眼呢。” 卫琳口中的二表哥,正是卫瑾。他此刻正与兄长卫琛、弟弟卫珏在不远处的空地上切磋武艺,拳风猎猎,身姿矫健。 梁岁岁闻言,只浅浅一笑,端起面前的桂花茶轻抿一口,并未接话。她的目光掠过练武的几人,卫瑾确实英武,但她心中并无波澜。这些世家子弟的仰慕,于她而言,不过是清风拂过水面,留不下什么痕迹。 卫璇年纪小,性子活泼,凑过来低声道:“岁岁姐姐,我听说西夜国那个很厉害的大将军,跟他们国师吵起来啦是不是真的呀外面都传遍了!” 梁岁岁放下茶盏,用帕子轻轻沾了沾嘴角,语气平淡:“跳梁小丑,内斗不休,不足为虑。”她语气中的笃定与淡然,让卫琳和卫璇都下意识地信服,不再多问。 这时,卫琛走了过来,额上带着薄汗,笑道:“在聊什么这么热闹岁岁,你难得出来一趟,母亲念叨你好几回了,说让你晚膳务必留下。” “多谢舅母挂心。”梁岁岁微笑着应了,“正好,我也有些事想请教大表哥。” 她今日出府,一来是散心,二来也是想通过卫家的关系,了解一下朝中最新动向,尤其是几位皇子的反应。二皇子皇甫琮近日在兵部风头正劲,她需要知道,这份“势”到了何种程度。 然而,京城的平静并未持续多久。三日后,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了表面的和谐。 出事的地点是城南的“琳琅阁”,一家新开业不久、专售海外奇珍的铺子,背后东家颇为神秘。这日午后,琳琅阁竟发生了一场骇人的殴斗,数名身手矫健的灰衣人试图强行带走阁中一名鉴定老师傅,与阁内护卫以及恰好在此闲逛的永靖侯世子萧煜发生了冲突。 萧煜本是陪着钱多多来看看有无新奇货品,碰上了岂能坐视不理当即出手相助。那群灰衣人招式狠辣,路数诡异,不似中原武功,更像是北境狄戎一带的搏杀术,且个个不畏伤痛,状若疯狂。 “铛!”萧煜长剑格开一记劈砍,震得手臂发麻,心中暗惊,“好大的力气!这些人不对劲!” 钱多多躲在柜台后,看得心惊胆战,嘴里不住念叨:“哎哟我的祖宗!萧世子您小心点!这铺子里的东西可值钱着呢!” 就在一名灰衣人突破护卫,五指成爪抓向那瑟瑟发抖的老师傅面门时,一道清朗的喝声响起:“住手!” 随着声音,一道身影迅疾如风般插入战团,掌风凌厉,直取那灰衣人手腕。来人年纪不大,约莫十七八岁,面容俊朗,眉眼间带着一股少年锐气,身穿皇子常服,竟是九皇子皇甫璩! 皇甫璩武功得名家指点,虽年纪尚轻,但根基扎实,出手迅捷。他与萧煜一左一右,合力对敌,很快扭转了局面。 “九殿下”萧煜有些意外。 “恰巧路过,见不得宵小猖狂!”皇甫璩朗声道,手下招式不停,逼得那灰衣人连连后退。 最终,在萧煜和皇甫璩的联手下,几名灰衣人或死或伤,剩下的见事不可为,竟纷纷咬破口中毒囊自尽,无一活口。 消息很快传开,自然也传到了青鸾司和镇南王府。 梁岁岁在郡主府听到丹翠禀报时,正在修剪一盆秋菊。她动作未停,只淡淡问:“九皇子他倒是热心。” 丹翠道:“是啊小姐,听说九殿下身手不错,帮了萧世子大忙呢。只是那些人死士做派,查不出身份。” “查不出”梁岁岁放下银剪,拿起帕子擦了擦手,“北境的爪子,伸得够长的。”她语气平静,眼神却冷了下来。狄戎萨满,果然开始在京中布局了。这琳琅阁,恐怕也不仅仅是做生意那么简单。 青琐从外面快步进来,低声道:“主子,查到了。那琳琅阁的东家,似乎与二殿下母族的一位远亲有关。” 梁岁岁眸光微闪。二皇子皇甫琮……他知不知道这琳琅阁的底细是单纯的投资,还是另有所图她沉吟片刻,吩咐道:“让我们的人盯着二皇子府和琳琅阁,还有,查查那个鉴定老师傅的底细。” “是。” 当晚,宫中。 皇后娘娘在自己宫中设了小宴,只请了林贵妃和几位交好的妃嫔,美其名曰赏秋,实则是为了最近风头正盛的二皇子皇甫琮和刚刚立下“救驾”(救的是老师傅,但在某些人嘴里就成了护佑百姓)之功的九皇子皇甫璩。 林贵妃带着皇甫玥出席,神色温婉依旧。皇后拉着皇甫璩的手,满脸慈爱:“小九这次做得很好,颇有你父皇当年的风范。只是日后还需谨慎些,莫要涉险。”她说着,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林贵妃,“这京城啊,看着太平,暗地里的风波可不少,凛儿在外征战不易,我们做长辈的,更要看顾好家里才是。” 这话听着是关心,实则暗指皇甫凛手握兵权,而林贵妃母子在京中需安分守己。 林贵妃如何听不出这话中机锋,只柔柔一笑,替皇后布了道菜:“皇后娘娘说的是。璩儿年少英勇是好事,有陛下和娘娘教导,臣妾们都放心。凛儿在外,也是托陛下洪福,将士用命,臣妾只盼着他能早日平定边患,不负皇恩。”她四两拨千斤,将话题引回了国事上,丝毫不接招。 皇甫玥年纪小,听不懂这些机锋,只眨着大眼睛看着九哥皇甫璩,小声问:“九哥,那些坏人厉害吗” 皇甫璩对这个天真烂漫的妹妹很有好感,笑着低声道:“还行,比不上北境真正的狄戎勇士,但那股不要命的劲儿挺吓人。” 皇后看着这一幕,眼底闪过一丝阴霾。太子被禁足,二皇子声望日隆,如今连最小的九皇子也开始崭露头角,这朝局,是越来越难以掌控了。她必须想办法,尽快让太子解禁才行。 而此刻,远在千里之外的西夜国都,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国师府地底密室内,玄煞老魔(化身)猛地睁开双眼,眸中血光一闪而逝。他面前一面水镜中,映出的正是云煌帝都琳琅阁事件的模糊景象。 “废物!”他低吼一声,声音沙哑如同砂石摩擦,“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云煌帝都果然有高人坐镇……是那个屡次坏我好事的存在!” 他感应到自己派去的死士气息瞬间湮灭,心中又惊又怒。更让他不安的是,他隐隐感觉到,对方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存在,并且开始有针对性地进行反制。西夜大将兀术哈与他的公开决裂,北境狄戎萨满那边进展缓慢,如今连在云煌帝都埋下的暗棋也被拔除…… “不管你是谁,敢阻本座大道,定要你形神俱灭!”玄煞老魔脸上戾气横生,他掐动法诀,密室内黑雾翻涌,“看来,不得不动用那枚棋子了……” 与此同时,北境狄戎王庭深处,一座巨大的兽骨祭坛上。 一名身着繁复黑色巫袍,脸上涂满诡异油彩的萨满,正围绕着祭坛中央燃烧的幽蓝色火焰起舞,口中吟唱着古老而晦涩的歌谣。他手中握着一柄白骨权杖,权杖顶端镶嵌着一颗不知名野兽的眼珠,在火光映照下,仿佛活物般转动。 忽然,他停下了舞蹈,幽深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帐篷,望向了南方云煌帝都的方向。他低声自语,声音如同夜枭啼鸣:“……命运的轨迹被扰乱了……来自异界的灵魂……强大的守护者……有趣。” 他并非玄煞老魔的傀儡,而是狄戎古老信仰的继承者。他同样感知到了云煌帝都那股隐而不发,却让他灵魂都感到战栗的强大气息。他与玄煞合作,各取所需,但绝非主从。 “玄煞那个蠢货,怕是踢到铁板了。”萨满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也好……或许,这是我的机会。” 夜色渐深,云煌帝都万家灯火。 梁岁岁独立于郡主府最高的摘星楼阁台,凭栏远眺。秋夜的凉风吹拂着她的裙摆和发丝,步摇上的珍珠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她手中摩挲着那枚师尊所赐的“太虚隐羽令”,神识却早已覆盖了小半个京城。琳琅阁的骚动,宫中的暗涌,乃至更遥远地方传来的那两股属于上界的、充满恶意与探究的气息……都清晰地映照在她的心湖。 “魑魅魍魉,都开始按捺不住了么……”她轻声自语,唇角微扬,那笑容清冷而睥睨,“也好,这盘棋,才刚刚开始有趣起来。” 她不需要对任何人示弱,无论是凡间的权贵,还是来自上界的魔头。她站在这里,本身便是最大的变数和底气。至于那位镇南王……想到皇甫凛派人送来的、关于北境狄戎可能在寻找某物的密报,以及他附在其中的一小盒罕见南疆宝石,梁岁岁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暖意。 盟友的信任与心意,她收下了。而这场席卷仙凡的弈局,她亦会执子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