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池子清了,可老子心里更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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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魔殿核心,万法池重归澄澈,九层阶梯状液面流转不息,其上千万道神通轨迹清晰可见,纯粹得不带一丝杂质,仿佛天地初开时最本源的法则之海。 池水平滑如镜。 顾玄盘膝坐在池畔,气息有些微的紊乱。 他左臂上那枚从皮肤剥离、化作护神锁链的铃铛图纹,此刻正缓缓敛去光华,重新沉浸回血肉之中,归于静默。 他赢了。 一场豪赌,以自身为饵,以神魂为战场,以镇魔殿的本源之力为熔炉,他成功将那股试图鸠占鹊巢的恐怖意志彻底打碎、炼化、并反向引爆。 这一役,可谓是釜底抽薪,荡清寰宇。 然而,顾玄的脸上却没有半分胜利的喜悦。 池子是清了,可他感觉,自己的心里,更脏了。 他缓缓闭上双眼,心神沉入体内。 经脉之中,那亿万只由气运凝结而成的金色蚕群,并未如往常一般蛰伏,而是化作无数条比发丝更纤细的金色光线,密密麻麻地缠绕在他的神庭识海周围,构成了一道不断流转的动态防御屏障。 它们在抵御着什么。 那是一种无形的、细微的、仿佛渗透进灵魂缝隙的寒意。 是那股意志的残响。 就像将一滴墨水滴入清水,即便搅动再多次,看似恢复了澄澈,但水的本质,已经被污染了。 “它……记得你的痛。” 幽冥鼎灵那断断续续的低语,不再是简单的警告,而是带着一种近乎陈述事实的冰冷。 顾玄心头一凛。 他猛然将神念探入那刚刚恢复平静的万法池中,一寸寸地扫过。 从第一层最浅显的凡境神通,到第九层深不可测、流淌着圣道法则的池水,一切都纯净无瑕,再无任何被污染的痕迹。 然而,当他的神念触及池底最深处,那片由历代镇压物残骸与能量沉淀形成的、厚厚一层淤泥时,他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就在那淤泥的中央,静静地躺着一颗约莫拳头大小、通体漆黑的卵形物。 它没有散发出任何能量波动,没有任何生命气息,仿佛一块再普通不过的顽石。 但顾玄的瞳孔却骤然收缩。 因为他“听”到了。 咚……咚……咚…… 那颗黑卵,正在搏动。 它的每一次搏动,都与他自己的心跳,完美同步,分毫不差! 那个东西,没有被消灭! 它只是被击溃了形体,被剥离了力量,但其最核心的“概念”,却像一滴高浓度的毒液,渗入了镇魔殿最污秽、最不设防的角落,借助那里的沉渣,重新凝聚成了形! 它变得更隐蔽,也更……本质。 顾玄面沉如水,没有丝毫犹豫。 他分出一缕极其微弱的神念,伪装成被“无声之火”焚烧后侥幸逃脱的虚弱残识,小心翼翼地朝着那颗黑卵靠了过去。 他要看看,这东西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 就在他那一缕神念触碰到黑卵表面的瞬间,一股根本无法抗拒的、浩瀚如星海的信息洪流,轰然倒灌进他的识海! 刹那间,天旋地转! 顾玄眼前的景象不再是镇魔殿,而是一片广袤无垠的焦土。 天空是诡异的昏黄色,大地上,九座通天彻地的巨型灯塔已经熄灭,只剩下残破的基座。 数之不尽的人族,身穿褴褛的麻衣,面容枯槁,神情却狂热到扭曲。 他们密密麻麻地跪伏于地,如同朝圣的蚁群,口中用一种古老的音节,齐声高诵着。 “恭迎……牧者归来!” 而在他们朝拜的尽头,一座由无数白骨堆砌而成的高台之上,一个身影缓缓站起。 那人身披绣着日月星辰的古老黑袍,脸上戴着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青铜面具。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向下,做出一个安抚的动作。 那一瞬间,顾玄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因为那个戴着青铜面具的身影,无论是身形、体态、乃至抬手时手腕微微内扣的习惯性动作,都和他……一模一样! 不,那根本就是他自己! 画面骤然一转! 雷光爆闪的擎天巨柱下,夜曦被无数条粗壮的雷电锁链贯穿了身躯,那双总是带着神秘与疏离的眸子,此刻黯淡无光,鲜血顺着她苍白的嘴角不断滴落。 不远处,一个瘦小的身影——那是小豆子,他视若亲弟的男孩,在一团黑色的火焰中,无声地化为了灰烬。 而他自己,顾玄,就站在初代镇魔殿那斑驳的殿门前,身上穿着与“牧者”别无二致的黑金祭祀袍。 他的身后,是数以万计奇形怪状、气息恐怖的魔神,它们尽皆单膝跪地,向他献上最卑微的忠诚。 他漠然地看着夜曦与小豆子的死亡,眼中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只是在看两只无关紧要的蝼蚁。 “它不是想成为你……” 幽冥鼎灵的声音在顾玄的灵魂深处急促地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悸。 “它是想让你承认……那就是你!” 顾玄猛然抽离了神念,浑身剧震,整个人像是刚从冰水中捞出来一般,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襟。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狂跳不止。 他终于明白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简单的夺舍,也不是什么怨念聚合体! 这是镇魔殿的“饲主筛选序列”! 是铭刻在镇魔殿最底层的、冰冷无情的晋升铁则! 历代镇魔殿的主人,都曾面临过同样的选择。 那股意志,根本就是一面镜子,它映照出的,是主人内心最深处的欲望、最冷酷的理智、以及为了力量可以抛弃一切的黑暗面! 一旦主人在这些画面前产生哪怕一丝的动摇、认同、甚至只是犹豫,就会被这面“镜子”所同化,心神防线彻底崩溃,最终堕落为镇魔-殿新的养料,滋养着这口万法池,等待下一个“饲主”的到来。 唯有那些能够彻底否定自己的过去、斩断一切情感羁绊、将自己重塑成一个纯粹“掌控者”的人,才能通过这场残酷的筛选,真正地、完全地掌控镇魔殿! “原来……是这样。” 顾玄低声自语,声音沙哑。 他缓缓抬起头,双眸之中,那代表着极致洞察力的“渊瞳”悄然开启。 他的视线穿透了层层池水,直抵池底。 在渊瞳的注视下,那颗黑卵的表面不再是一片死寂的漆黑。 一张脸孔,缓缓浮现。 那是提纯试兽獍三号临死前,那张混合着痛苦、解脱与怨毒的脸! 此刻,那张兽脸的嘴角,正以一个极其诡异的弧度,微微上扬,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顾玄刚刚的挣扎与后怕。 它在说:你跑不掉的。 顾玄与那张脸对视了足足十息,眼中的波澜缓缓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比深渊更沉的冷寂。 他站起身,走向殿外。 雷霆哑僧高大的身躯仍如一尊雕塑般,伫立在殿门之外。 他那只焦黑的、仿佛能引动天雷的手指,依旧在微微颤抖。 他虽未再出手,却也固执地不肯离去,仿佛在等待一个答案。 “你以为你守在雷狱渊,是在守护你师妹的遗愿”顾玄走到他面前,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哑僧身躯一震,抬起头,赤红的双目死死盯着顾玄。 “你错了。”顾玄的语气没有丝毫怜悯,“你不是在守护,你是在帮那些高高在上的‘东西’,封印证据。” 他侧过身,指向殿内那口平静的万法池。 “她的心头血,唤醒的不仅仅是这口池子里的神通,更是被他们强行抹去的……记忆。你们雷狱渊守的不是罪,是真相!” “你师妹当年拼死也不想让她儿子回来,不是怕他沾染罪孽,是怕他回来……看到真相,然后像她一样,被当做祭品,献祭掉!” “嗬……嗬……”哑僧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嘶吼,浑身雷光不受控制地噼啪作响,他似乎想反驳,想怒吼,但最终,所有的雷光与愤怒,都化作了无尽的悲凉与颓然。 他眼中的赤红缓缓褪去,那双看尽了百年雷罚的眸子,第一次流露出一种茫然。 扑通! 哑僧高大的身躯重重地双膝跪地,这一次,不再是单膝的臣服,而是彻底放弃抵抗的叩拜。 他将额头深深地磕在冰冷的地面上,雷云在他的头顶低鸣,仿佛天地也为之震颤。 顾玄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走回殿中。 他心念一动,三名气息比之前更加强大内敛的新晋魔化獍仆无声地出现在他面前。 它们的眼神不再有丝毫野性,只有绝对的服从。 顾玄取出几瓶刚刚从万法池中提纯出的、专门针对魂疫的净化药剂,交给它们。 “去南荒,找到所有被感染的村民,让他们服下。” 三名獍仆接过药剂,躬身领命。 然而,就在它们转身即将离开的刹那,顾玄眼中寒芒一闪,屈指一弹,三道微不可察的黑光没入它们的额心,化作一道极其微小的、一闪即逝的铃铛纹路。 这是他刚刚掌握的、从护神锁链中剥离出的一丝封禁之力。 既然那黑卵能通过獍三号的残骸凝聚,就意味着它有可能通过与獍三号同源的血脉,进行反向渗透和操控。 他必须防备这一手。 三名獍仆领命,迅速踏出殿门。 可就在它们的身影即将消失在殿外虚空中的时候,顾玄的目光忽然微微一凝。 走在最后的那名獍仆,脚步比另外两名,慢了微不可察的半拍。 它在踏出殿门的最后一刻,似乎迟疑了一下,飞快地回头瞥了一眼殿内的方向。 那一眼,空洞如井,却又似乎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顾玄面无表情,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可就在那名獍仆的身影彻底消失后,他体内的一只气运金蚕,悄无声息地脱离了守护识海的蚕群,化作一道肉眼不可见的流光,顺着殿外的微风,无声无息地追了上去。 半晌,顾玄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 夜,深了。 偌大的镇魔殿内,只剩下顾玄一人。 他独坐在万法池边,从怀中取出了那个盛放过离姬心头血的白玉瓶。 瓶中空空如也,但在瓶底,那早已干涸的血渍,此刻竟像活物一般,随着他的心跳,极有规律地微微搏动着。 他凝视着那抹血渍,仿佛在透过它,与一个逝去多年的灵魂对话。 “你说,别让你儿子回来……” 他低声自语,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清晰。 “可若我不让他回来,谁来掀了他们的棋盘”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胸口那枚幽冥鼎的图腾,骤然变得滚烫,一股灼热的气流顺着他的经脉,直冲心口! 与此同时,万法池最深处,那颗与他心跳同步的漆黑之卵,表面的搏动猛然加剧,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与他胸口的鼎纹,产生了跨越时空的共鸣! 同一时刻。 遥远的南荒边境,被魂疫笼罩的第三十七村。 夜幕下,上百名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村民,原本正呆滞地在村中游荡。 可就在这一刻,他们所有的动作,戛然而止。 他们不约而同地,缓缓抬起头,空洞的目光穿透了茅屋与黑暗,齐齐望向了北方,望向了镇魔殿所在的方向。 他们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种狂热而孺慕的神情,仿佛是离家的孩子,终于等到了归来的父亲。 紧接着,上百张嘴巴,同时张开,用一种干涩、嘶哑、却又整齐划一的语调,低声呢喃。 “父亲……” “我们……等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