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星穹窥暗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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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象防火墙”的成功构筑，如同在帝国无形的精神疆域竖起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壁垒。帝都及周边区域的“梦魇侵袭”事件迅速平息，受影响官员与百姓在太医署的精心调理与那道温暖集体意志的抚慰下，逐渐恢复常态。然而，程烈心中那根弦却并未有丝毫放松。 万象天机殿内，他盘膝而坐，“文明道种”悬浮于掌心，散发着温润而深邃的光晕。道种内部，那片代表大胤文明的金色信息海洋，此刻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活跃”。无数更加细腻、更加坚韧的“信念丝线”从海洋中延伸出来，与代表国运网络的淡金色脉络更深层次地交织在一起，隐约构成了一个覆盖整个帝都区域的、立体的、流动的“心灵守护网络”。这正是“心象防火墙”在道种内部的映射。 然而，在这片金色网络的边缘，靠近代表“翡翠梦魇”的翠绿色光点方向，程烈敏锐地察觉到一丝极其隐晦、如同水渍浸染般的淡灰色“痕迹”。这痕迹并非实质的能量残留，更像是一种……被成功抵御后留下的“攻击印记”或“失败记录”，其中蕴含着“翡翠梦魇”力量特有的那种甜腻、虚幻又带着侵蚀性的气息。道种正以一种缓慢但持续的速度，分析、解析着这缕“魇痕”。 “果然，对方的力量本质，带有极强的‘渗透’与‘同化’特性，即便被击退，也会留下类似‘信息污染’的痕迹。”程烈若有所思，“道种能解析它，意味着我们也有可能反向理解、甚至模拟其部分特性……前提是，能承受住解析过程中可能带来的心灵污染风险。” 这是一个危险而诱人的想法。若能掌握部分“翡翠梦魇”的心灵幻术能力，无论是用于防御、侦查还是特定情况下的“特殊手段”，都将极大增强帝国在星海博弈中的灵活性。但稍有不慎，便可能引火烧身，甚至为对方打开新的入侵通道。 “此事需从长计议，绝不可贸然。”程烈将这一念头暂且压下，注意力转向道种内部星图的其他变化。 除了“翡翠梦魇”光点的闪烁不定，“炼狱焦土”的暗红光点传来的“交易”意向愈发强烈，甚至带上了一丝不耐烦的催促感，仿佛在说：“小子，考虑好没有本帝的熔炉可等不及了！”程烈能感觉到，对方对“龙薪炎”的兴趣，可能不仅仅在于其威力，更在于其中融合的、来自“肃正协议”与龙炎精粹的独特法则结构，这对于同样追求力量极致的“炼狱”存在而言，或许是极具价值的“研究样本”。 而“肃正协议”的暗灰色光点，则依旧冰冷沉凝，但其“存在感”却比之前更加“厚重”了。程烈通过道种模糊感知到，那片星域方向，正有大量冰冷的“数据流”与“物质流”在汇聚、重组，仿佛一台庞大的战争机器，正在根据铁壁关之战等情报，进行着新一轮的“战术优化”与“兵力调配”。下一波攻击，恐怕不会仅仅是试探性的“尖兵”了。 更让程烈在意的是，星图上另外几个原本极其模糊的光点，似乎也因为近期大胤的一系列“动作”——击退肃正尖兵、炼化龙炎、构筑心防、以及可能与翡翠梦魇的冲突——而产生了微妙的反应。 那颗冰蓝色的孤高光点，又朝这个方向“瞥”了一眼，这次带来的“感觉”，除了漠然，似乎还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审视”与“评估” 另一颗气息晦涩难明的土黄色光点，其“好奇”的意味更加明显了些，仿佛一个沉默的观察者，稍稍调整了一下望远镜的焦距。 甚至，在星图最边缘、此前几乎毫无存在感的区域，似乎又有一个新的、散发着微弱乳白色光芒的光点，极其缓慢地“亮”了起来，其气息中正平和，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排他性”与“秩序感”，与“肃正协议”的冰冷秩序不同，更像是一种基于某种古老信仰或理念建立的“神圣秩序”。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程烈轻叹一声。大胤就像一块投入平静（实则暗流汹涌）湖面的石头，激起的涟漪，正吸引着湖面下、乃至远处更多存在的目光。这其中，有贪婪，有敌意，有好奇，或许……也有一丝微乎其微的，潜在的合作可能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大胤自身必须足够强大，才能在这些目光的注视下，拥有选择权，而非沦为猎物或棋子。 …… 就在程烈于万象天机殿中梳理星海局势时，帝都之外，一场由“翡翠梦魇”悄然播下的、更加隐蔽的“种子”，正在某个意想不到的角落，悄然萌芽。 帝国东南，青州，清河府。 此地水系发达，土地肥沃，商贸繁荣，文风鼎盛，是大胤有数的鱼米之乡与文教重镇。府城“清源城”更是东南一带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城墙高大，市井繁华，书院林立。 清源城西，紧邻着风景秀丽的“翠微湖”，有一座占地广阔、庭园精巧的府邸，乃是清河府知府，同时也是青州文坛领袖之一、素有“清流砥柱”美誉的顾言卿顾大人的官邸。 顾言卿，年近五旬，进士出身，为官清正，治政有方，在地方上声望极高。他本人更是学识渊博，诗文书画俱佳，门下弟子众多，在朝野清流中颇具影响力。因其刚正不阿，屡次上疏直言弊政，甚至对某些勋贵不法之事也毫不留情，故也得罪了不少人。但在皇帝程烈整顿吏治、重用实干之臣的风气下，顾言卿的仕途还算平稳，甚至隐隐有被调入中枢、委以重任的传闻。 然而，近日来，这位一向以精力充沛、处事果决着称的顾大人，却显得有些心事重重，眉宇间时常萦绕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与……难以察觉的迷茫。 夜色已深，知府书房内依然亮着灯。 顾言卿并未处理公文，而是独自站在窗前，望着窗外被月色笼罩的静谧庭院，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贴身佩戴了数十年的、温润剔透的羊脂白玉佩。这玉佩是他早年游学时，于一处古刹中偶遇一位云游高僧所赠，据说有安神定魂、明心见性之效，他这些年来一直贴身佩戴，确也感到心神宁定。 但近日，这玉佩似乎也有些“失灵”了。 原因无他，只因他连续数夜，都被一个极其真实、却又荒诞不经的“梦境”所困扰。 梦中，他并非身处熟悉的书房或府邸，而是来到了一座金碧辉煌、却又无比压抑的宫殿之中。龙椅之上，坐着的并非他印象中威严英武的今上，而是一个面目模糊、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威压的“黑影”。殿中百官，或谄媚逢迎，或噤若寒蝉，或麻木不仁。他试图出列谏言，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如同被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看清龙椅上“黑影”的真容，却只看到一双冰冷、漠然、仿佛视万物为刍狗的眸子。 紧接着，梦境变换。他看到了清河府在他“治理”下，看似繁荣，实则底层民不聊生，官吏贪腐横行，自己那些得意门生，一个个要么同流合污，要么被排挤打压，郁郁不得志。自己毕生追求的“清名”与“功业”，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笑话。 最令他心悸的是，在梦境的最后，总会出现一片朦胧的、散发着翡翠色微光的“森林”虚影，林中传来若有若无的、充满智慧与怜悯的叹息：“痴儿……你所坚守的，不过是虚幻的泡影；你所效忠的，或许早已背离初衷……真正的清明与永恒，在‘森之怀抱’之中……何不挣脱枷锁，为自己，也为这天下苍生，寻一条新路” 每一次从这样的梦境中惊醒，顾言卿都冷汗涔涔，心神震荡。他自问一生清廉，勤政爱民，为何会做如此颠覆认知、动摇信念的噩梦是近日政务太过劳心还是……冥冥中真有某种警示 起初，他以为只是偶然。但随着梦境夜夜来袭，且一次比一次清晰、一次比一次“合理”（梦中那些官场弊端、民生疾苦的细节，与他平日暗中忧心之事竟有不少吻合），他开始感到不安，甚至……一丝隐蔽的怀疑，如同毒藤般悄然滋生：自己为之奋斗一生的朝廷、自己效忠的君王，是否真如梦中暗示的那般，外表光鲜，内里早已腐朽自己的坚持，是否真的有意义 他也听闻了京中近日有些同僚被“怪梦”所扰之事，陛下似乎还亲自过问，赐下丹药。但他下意识地没有将此事上报，一来觉得或许是自己多虑，二来……那梦境最后关于“森之怀抱”的低语，虽觉诡异，却奇异地在某个瞬间，触动了他内心深处一丝对“绝对清明”与“永恒价值”的隐秘渴望——那是他作为一个传统士大夫，对“大道”与“理想国”的终极向往。 “或许……只是我心累了”顾言卿揉了揉眉心，试图驱散脑中的纷乱思绪。他走到书案前，铺开宣纸，提起笔，想要如往常般练字静心。笔尖落下，写出的却非平日擅长的端正楷书或飘逸行草，而是几个无意识的、带着几分焦躁与茫然的字迹：“路在何方” 他悚然一惊，连忙将纸揉成一团，扔进废纸篓。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书案一角，那里放着几封近日收到的、来自京城故旧或门生的书信。其中一封，落款是他一位在礼部任职、消息颇为灵通的门生。信中提到，京中近日确有“梦魇”流言，陛下似有应对，但亦有传闻，说某些大臣因“心神不宁”而暂时休沐，其职司已由他人暂代云云。 一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倏地钻入顾言卿的脑海：若我此时心神不稳、政绩有瑕（梦中暗示的那些“弊政”）的消息传到京城，会不会影响我可能升迁入中枢的机会甚至……会不会成为政敌攻讦的把柄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自己汲取养分生长。对自身信念的动摇，对前途的担忧，与那梦境中反复暗示的“朝廷腐朽”、“君王不明”渐渐交织在一起，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与无力。而梦境最后那片翡翠森林的“邀请”，在这种心境下，竟仿佛透出了一丝诡异的“温暖”与“希望”…… 顾言卿没有注意到，他贴身佩戴的那枚羊脂白玉佩，在其心神剧烈波动、尤其是对朝廷和君王产生怀疑的刹那，其温润的光泽似乎极其短暂地黯淡了那么一瞬，表面掠过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淡灰色的晦暗纹路，随即又恢复正常。而他书房窗外，庭院角落一丛近日才移栽过来、开着淡紫色小花的“夜息草”，在月光下似乎散发出了比平日更加浓郁的、带着一丝甜腻气息的幽香，悄然弥漫在空气之中。 遥远的翡翠幻梦深处，那翡翠色的意志似乎微微一动，传来一丝满意的、如同园丁看到种子破土般的细微波动：“人心……总是最肥沃的土壤，最脆弱的防线……尤其是那些自诩‘清醒’与‘坚定’的……呵呵……” 潜伏的魇痕，已悄然烙在了一颗本应坚固的“士大夫之心”上。而这场针对帝国根基的、更加阴险的腐蚀，才刚刚开始。 …… 钦天监，万象天机殿。 程烈缓缓睁开眼，结束了今日的感悟与推演。他眉头微蹙，方才在梳理道种内部信息时，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转瞬即逝的“不谐”之感，与国运网络中某个偏远节点的“信念反馈”出现了极其细微的迟滞与浑浊。但当他试图仔细追踪时，那感觉又消失了，如同错觉。 “是朕多心了还是……‘翡翠梦魇’又有新的动作，更加隐蔽，连心象防火墙都未能完全阻隔”程烈目光变得锐利。他绝不会将任何一丝异常视为错觉。 “传令谛听卫，加大对各州府要员，尤其是那些文名显赫、地位关键、或近期可能有心态波动的官员，进行更隐蔽的关注与侧面评估。重点核查其近期言行、交际、乃至身体状况有无异常。” “同时，令钦天监加强‘灵梦星力’的广域监测，尤其是对非帝都区域的微弱异常汇聚迹象，提高预警阈值。” 星海暗潮汹涌，而帝国之内，无形的较量也已悄然升级。程烈知道，他面对的敌人，不仅来自天外，也可能诞生于人心细微的裂隙之中。 肃清外患，亦需稳固内庭。这场遍布星海与心灵的宏大棋局，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却又不得不勇猛精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