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锈锁与新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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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晨雾还没散尽，陈阿公又坐在老樟树下，用砂纸反复打磨那把铜锁。锁身缠着斑驳的绿锈，锁孔里积着三十年的灰尘，可他总说还能修好。 这把锁原是供销社仓库的老物件。七零年代，二十岁的陈阿公刚从部队转业，被安排看管仓库。那时供销社是村里最热闹的地方，油盐酱醋、花布胶鞋，全靠这扇木门后的库存。年轻的阿公总把铜锁擦得锃亮，钥匙挂在腰间叮当响，像极了守护宝藏的卫士。 九十年代初，供销社倒闭，陈阿公主动要求留下最后一把锁。这锁陪着我半辈子，不能扔。他把锁挂在老屋门上，可钥匙却在某个雨夜离奇失踪。从那以后，这扇门再没打开过，屋里封存着泛黄的账本、褪色的奖状，还有老伴织到一半的毛线衣。 阿公，该去卫生院换药了。孙女小夏的声音打断了回忆。十八岁的姑娘背着书包，校服袖口沾着颜料——她正在县城读美术高中。陈阿公执拗地摇头：等我把锁修好。 最近半年，阿公总念叨胸口疼，可每次小夏提起看病，他就用修锁搪塞。其实小夏知道，爷爷是舍不得花钱。父母早年间车祸离世，这些年全靠阿公捡废品、种菜地拉扯她长大。老屋里最值钱的，就是那台吱呀作响的旧收音机。 这天放学，小夏在巷口撞见收废品的老张。丫头，劝劝你爷爷，那破仓库早该拆了。老张抹了把汗，开发商给的拆迁款不少，够你们换套新房。小夏心里一颤，她曾偷偷透过门缝张望，屋内梁柱早已被白蚁蛀空，墙面布满蛛网。 深夜，小夏被咳嗽声惊醒。月光透过窗棂，照见阿公又在捣鼓铜锁。老人戴着老花镜，用细铁丝一点点捅着锁孔，佝偻的背影在墙上投下摇晃的影子。 爷爷，我来帮您。小夏轻声说。她接过铜锁，突然想起美术课学过的金属蚀刻技法。第二天放学后，她带着盐酸和刷子来到老樟树。铜锈遇酸滋滋作响，露出底下温润的铜色。阿公蹲在旁边，像个好奇的孩子。 锁身渐渐光洁如新，可锁孔依旧顽固。小夏突然想起学校的3d打印课，或许能复制一把钥匙她瞒着阿公，用手机拍下锁孔的细节，请教了技术老师。当树脂材质的新钥匙递到阿公面前时，老人的手剧烈颤抖。 一声，三十年的锈锁竟真的开了。灰尘在光束中起舞，账本上的字迹早已模糊，老伴的毛线衣爬满霉斑，可阿公却像发现珍宝般捧起泛黄的奖状。这是先进工作者表彰......他絮絮叨叨说着往事，浑浊的眼睛泛起泪光。 拆房那天，开发商特意留下老樟树。陈阿公戴着红花站在废墟前，拆迁款存折塞进小夏书包。去学你喜欢的画画，别省着。他摸着孙女的头，爷爷要去住新楼房喽！ 半年后，小夏在美术展上展出一幅油画：老樟树下，古铜色的锁泛着微光，一把崭新的钥匙斜倚其上，远处是拔地而起的居民楼。画名叫《传承》，角落里藏着一行小字：有些锁，锁住的不是门，而是岁月里最珍贵的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