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会讲故事的皮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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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苇镇的戏班里，有个耍皮影的，名叫影不全，剪的影人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演的戏能把《天仙配》变成《鬼怪传》。班主敲着锣鼓骂：“你这手艺，不如去扎纸人，至少不会把观众吓跑！” 这天影不全去旧货摊找驴皮，在个破布包里摸到套旧皮影，驴皮做的，颜色褪得发淡，其中一个旦角的裙边绣着朵梅花，看着比他剪的新影人还灵动。摊主说：“这是前清皮影匠的，五文钱拿走，亮起来能自己动。” 影不全揣着皮影回了班，扔在戏箱上。半夜他被“哗啦”声弄醒，点灯一看，那皮影自己在墙上跳，旦角提着裙摆转圈，老生捋着胡子唱，声音脆得像碎玉：“苏三离了洪洞县……” “活的”他吓得差点把油灯扣戏箱上，旦角突然从墙上跳下来，影子在地上晃：“瞎咋呼啥我是道光年间的皮影艺人，名叫梅巧儿，被人诬陷偷了御赐的驴皮，临死前还攥着这影人，魂就附在上面了。” 影不全摸着皮影的裙边，驴皮薄得能透光。“你会演戏”梅巧儿的声音带着股脂粉气：“不光会演，还能编新戏，谁心里藏着故事，谁憋着委屈，我这影人一扭就知道。” 第二天镇东头的张老爷做寿，请戏班演《八仙祝寿》。影不全刚要挂新影人，旧皮影突然自己飞上天幕，旦角变成何仙姑，裙摆一飘，竟从幕布上落下真的花瓣，看得张老爷直拍大腿：“这戏比京城的还绝！” 影不全红着脸谢赏，皮影在幕布后“哗啦”响，像是在说“算你沾光”。 打这起，皮影成了影不全的“活戏本”。 有回河对岸的李寡妇来请戏，说要给亡夫唱场《哭七关》。影不全刚要摆哭丧戏，皮影突然“哗啦”换了戏码，演起《孟姜女》，可孟姜女的眼泪落在长城上，竟开出朵梅花——原是李寡妇的丈夫是修桥工匠，临死前还想着给她栽棵梅树。 “这戏……”李寡妇看着看着笑了，眼泪却掉在衣襟上。影不全摸着皮影笑：“是它懂你的心。”皮影在箱里“哗啦”轻响，像是在叹气。 戏班隔壁有个绷驴皮的姑娘，名叫皮秀，总系着块牛皮围裙，绷的皮子平得能当镜子。她爹原是皮影匠，三年前被同行诬陷用劣质皮，气病在床，皮秀就靠绷皮换钱，每天等影不全收摊，给他送块驴油饼，饼里总夹着芝麻。 这天皮秀又来送饼，红着眼说：“那同行现在开了大戏班，用的还是我爹的老样子，连梅花记号都学着刻。”影不全刚要叹气，皮影突然“哗啦”在幕布上显出张图纸，是皮秀爹独创的“透骨染”技法，别人学不来。 “这是说……”影不全指着图，皮秀突然懂了，爹的手艺藏在细节里。梅巧儿在皮影里唱：“他偷了皮囊偷不了魂，梅花开处自分明！” 皮秀按图纸染出的驴皮，在灯下一照能透出梅花纹，那同行的假货一对比就露了馅。她爹的病渐渐好了，给旧皮影做了个锦盒，上面绣着出《游园惊梦》，比演的还好看。皮影“哗啦”蹭了蹭锦盒，像是在夸“手艺俏”。 城里的戏霸王老虎，总爱抢小戏班的生意，说“你们的皮影没魂”。这天他来砸场子，说影不全的戏是“妖术”，要烧了皮影。“这是吃饭的家伙！”影不全死死抱着戏箱，王老虎的打手举着棍子就打。 皮影突然“哗啦”飞上天幕，拼成王老虎当年偷换驴皮的画面，连他哪年哪月抢了谁的戏服，藏在哪个仓库，都演得明明白白。“你偷了别人的手艺还耍横，就不怕祖师爷怪罪”梅巧儿的声音像银铃炸响。 周围的看客都围过来看，王老虎的脸白得像驴皮，带着打手灰溜溜地跑了，连掉在地上的马鞭都忘了捡。 影不全用王老虎赔的钱，把戏班改成“梅影班”，皮秀的爹病好后也来剪皮影，俩人一个耍一个唱，旧皮影成了镇班之宝，谁来看戏都要多等半场，说这皮影演的不是戏，是日子。 有天夜里，皮影突然不响了，驴皮的颜色慢慢变深。“我要走了，”梅巧儿的声音越来越轻，“看着你们把好戏传下去，我也算对得起这张驴皮了。”影不全和皮秀抱着皮影掉眼泪，旦角的裙边最后落下片花瓣，在地上拼出个“魂”字。 第二天早上，皮影变成了普通的旧驴皮，再也不会自己动了。 影不全把皮影装在锦盒里，摆在戏班最显眼的地方。他耍的皮影越来越受欢迎，看客们都说，这戏里藏着股精气神，能把苦日子演甜。有回孩子们围着锦盒问：“影叔，这皮影真能自己唱戏”他摸着盒盖笑：“它演的不是戏，是人心。心里有光，黑影里也能开出花；手上有活，粗驴皮也能变出仙。” 风从戏班的窗缝钻进来，吹动皮影“哗啦”轻响，像是梅巧儿在甩水袖，又像是锣鼓点在半空敲，听得满场的叫好声都带着暖意，把芦苇镇的日子，演得热热闹闹，亮堂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