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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旅馆时,窗外的夜色已经彻底吞噬了最后一丝光亮。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一根被烟气熏得发黄的劣质香烟,在黑暗中明灭不定。 梁胖子带回来的情报,像一块沉重无比的巨石,死死地压在两个人的心头。震撼过后,是更深层次的困惑与棘手。 林岳将一张从报刊亭买来的旧报纸摊在桌上,就着昏暗的台灯光,用一支笔,将梁胖子从大妈们口中得到的那些零散信息,逐一记录下来——“天才工程师”、“零三号课题”、“陨石研究”、“实验室爆炸”、“独子丧生”、“开除公职”、“家破人亡”……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枚钉子,将一个名叫于志刚的男人的悲剧,牢牢地钉在了这张发黄的纸上。 “我们之前的思路,可能全错了。”林岳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异常清晰。他指着报纸上的那些关键词,开始了深夜的“复盘会”。 “首先,他的动机。一个曾经站在国家科研金字塔顶端的人,绝对不可能为了钱,去淌鬼市这趟浑水。他伪造那面镜子,并且故意让镜子流入黑市,目的很可能只有一个——他在用自己的方式,调查当年那场事故的真相,或者说,向某些他认定的‘仇人’复仇。” 梁胖子沉重地点了点头,补充道:“没错,把头。今天我去的时候,特意多留了个心眼,跟院里看门的大爷多聊了几句。大爷说,老于头这十几年,几乎跟个活死人一样,一年到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只有两天,他一定会出门。” “哪两天”林岳的目光锐利起来。 “一天是他儿子的生日,还有一天,是他儿子的忌日。”梁胖子叹了口气,“每到这两天,他不管刮风下雨,都会一个人跑到东边那片礁石滩上,对着大海,一坐就是一整天。” 这个细节,让于志刚那看似坚冰般的外壳,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了里面最柔软、最痛苦的内里。 “这就引出了第二个关键点,”林岳的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他现在性情大变,对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敌意和警惕,尤其是对任何可能带有‘官方’背景的人。我们俩的外地口音,贸然出现,只会被他当成是十几年前那些来调查他、处理他的‘敌人’。强行接触,他不仅一个字都不会说,甚至可能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 他捻灭了烟头,目光落在了“独子丧生”那四个字上,久久没有移开。 “所以,我们不能强攻。我们必须找到一个能让他主动放下所有戒备的‘身份’,一个能让他愿意开口说话的‘理由’。而这个理由,就藏在他那个已经死去的儿子身上。” 为了理解一个已经疯魔的父亲,他们必须先去认识那个让他为之疯魔的儿子。 第二天,梁胖子再次推着他那辆破旧的二八大杠自行车,进入了七二五所的家属院。这一次,他的目标不再是那些热衷于家长里短的闲聊大妈,而是一些已经退休的、当年可能与于志刚儿子有过交集的老工人,或者他儿子的同龄玩伴。 在“收废品”这个完美身份的掩护下,情报的搜集异常顺利。通过与不同人的短暂交谈,一个名叫“于小海”的、鲜活的生命,被梁胖子用一块块记忆的碎片,重新拼凑了起来。 在一位当年住在对门、如今已经满头白发的老工人记忆里,于小海是整个家属院里最出息、最阳光的那个孩子。“那孩子,学习好,人有礼貌,不像我们家那几个皮猴。他爸是所里的大专家,把他教得特别好。我记得,他拉得一手好小提琴,傍晚的时候,总能听到他家窗户里传出琴声,那叫一个好听!老于当年,一提起他这个儿子,腰杆都挺得笔直,那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骄傲。” 在一位与于小海年纪相仿、如今已是中年人的当年玩伴口中,梁胖子则得知了于小海最大的爱好。“小海啊我们小时候总一起玩。他不太喜欢跟我们瞎跑,就喜欢摆弄他爸给他买的一台海鸥牌的老相机。一有空,他就一个人跑到海边去,拍那些礁石啊、日出啊什么的。他说,他想把青岛的每一种样子都拍下来。” 最后,在家属院门口那位看门大爷的闲谈中,梁胖子的侧写拼图,补上了最后一块,也是最重要的一块。“那个孩子,心善呐!”大爷磕着瓜子,回忆道,“我记得有一次,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野猫,被困在海边礁石缝里出不来,叫得那个惨。是小海发现了,二话不说就跳下去救。猫是救上来了,他自己的腿,却被锋利的礁石划开老大一道口子,流了好多血。” 阳光、才华、热爱生活、内心善良…… 当梁胖子将这些情报汇总给林岳时,一个从未出场,却又至关重要的年轻人形象,清晰地浮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林岳闭上眼睛,仿佛能看到那个穿着白衬衫的青年,在夕阳下的窗边拉着悠扬的小提琴,在清晨的海边举着相机定格浪花,在冰冷的礁石上,小心翼翼地捧起一只瑟瑟发抖的幼猫。 “这样一个年轻人……死于一场所谓的‘意外’……”林岳睁开眼,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他父亲不疯才怪。” 沉默良久之后,林岳看着桌上那张写满了情报的旧报纸,一个无比大胆,甚至有些疯狂的计划,在他的脑中逐渐成型。 “胖子,”他缓缓开口,“我们得给他创造一个‘幻觉’。” “什么幻觉” “一个能让他以为,看到了自己儿子影子的幻觉。”林岳的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专注,“我要去扮演一个角色,一个和于小海有着几乎所有共同点的‘远方来客’。” 他开始详细地阐述自己的计划: 第一,身份伪造。林岳决定,他将伪装成一名从外地来青岛采风的、落魄的美术学院摄影系学生。这个身份,既能解释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老旧的家属院附近,也能合理化他接下来的所有行为。 第二,关键“道具”。为了让这个角色可信,他需要几样至关重要的道具。首先,是一台和于小海当年使用过的同型号的、国产“海鸥df”老式胶片相机。其次,他需要搞到于小海生前最喜欢拉的那首小提琴曲的乐谱,并且自己要能用小提琴,将那首曲子完整且带着情感地拉出来。 第三,接触的“契机”。计划的最后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他们要想办法,在于志刚家对面的那栋楼里,租下一间能够观察到他家窗口的小屋。如果租不到,就在他每天可能外出的必经之路上,以一种极其“自然”和“无意”的方式,让他看到自己——一个背着老式相机、在海边拍摄着同样风景、偶尔还会拉起那首熟悉旋律的、与他儿子身影高度重合的年轻人。 林岳要做的,不是直接去敲门,而是用这些细节,去敲开于志刚那扇冰封了十几年的心门,引起他的注意,甚至是让他产生情感上的投射。 梁胖子听完整个计划,手里的香烟掉在了地上都浑然不觉,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写满了震惊和担忧。 “把头……你……你这是……要给他儿子‘还魂’啊!”他的声音都在发颤,“这招太险了!这简直是在刀尖上跳舞!万一,我是说万一,被他看穿了,他会以为我们在拿他死去的儿子当工具,在消费他的痛苦!他会跟我们拼命的!” 林岳没有反驳,他静静地看着梁胖子,眼神却异常坚定。 “我知道很险,胖子。”他沉声说道,“但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也是最好的一条路。如果连让他注意到我们、愿意观察我们的第一步都做不到,我们永远别想从他嘴里知道任何关于那面镜子和‘零三号课题’的真相。”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郑重:“而且,我要的不是欺骗,而是‘共情’。我要让他从我身上,感受到那种对艺术的执着,对生命的热爱。只有当他相信,我们是‘同类人’的时候,他才有可能,给我们一个开口的机会。”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沉默。梁胖子看着林岳那不容置疑的眼神,他知道,这位年轻的“把头”已经下定了决心。他捡起地上的烟头,狠狠地跺灭,最终一咬牙。 “行!疯就疯一次!我陪你!” 计划正式确定。一场高难度的、赌上信任与情感的“角色扮演”,即将在那个充满了悲伤回忆的家属院外,悄然拉开序幕。梁胖子立刻动身,负责去旧货市场和乐器行,搞定相机、小提琴和乐谱这些至关重要的“道具”,同时想尽一切办法,在家属院附近物色一个合适的落脚点。 而林岳,则摊开了一本关于基础摄影构图的书,和一张刚刚买来的五线谱,开始了属于他的、艰难的“演员”的自我修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