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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砚提到的废弃通风管道入口，隐蔽在一个坍塌的混凝土构件与天然岩壁形成的夹角阴影里，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蛛网。若非他那种近乎变态的观察力和空间记忆，常人即便从旁经过十次，也未必能发现这个仅容一人蜷身钻入的方形洞口。 “就这儿”顾临渊挑眉，看着那黑黢黢的洞口，怀疑里面是不是早就被淤泥或不明生物堵死了。 “内部结构扫描记忆显示，前行十五米后管道转为向上倾斜，中段有检修平台，相对干燥。”沈砚言简意赅，率先俯身，用手拂开洞口的蛛网和浮灰，试探着向内看去。一股陈年铁锈和尘埃的味道扑面而来，但空气确实在缓慢流动。 他回头看了顾临渊一眼，没再说什么，将保存盒和笔记在怀中固定好，便低头钻了进去。动作依旧利落，仿佛钻的不是一个可能充满未知风险的狭窄管道，而是进行一项早已规划好的程序。 顾临渊啧了一声，嘀咕了句“真他妈像个钻洞机器”，也只好跟上。管道内比他想象的还要狭窄，必须完全匍匐才能前进，手肘和膝盖压在冰冷的、布满粗糙锈迹的金属内壁上，很不舒服。灰尘被搅动，在身后手电仅剩的微弱光柱中飞舞。 然而，正如沈砚所说，前行约十五米后，管道开始以三十度角向上延伸，虽然爬行更费力，但脚下不再是污水横流的地面，空气也明显干燥了许多。又爬了七八米，前方果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用金属格栅构成的检修平台，平台一侧甚至还有一个锈蚀的、看起来早已失效的换气扇。 沈砚率先爬上平台，平台不大，约两平米见方，但足够两人勉强坐下，且远离了下方的湿气。他检查了平台的稳固性，确认安全后，才示意顾临渊上来。 顾临渊爬上来，瘫坐在平台上，长长舒了口气。虽然环境依然简陋，但比起下方那些危机四伏的迷宫和充满腐臭的管道，这里简直算得上是“豪华单间”了。 沈砚关闭了手电，以节省最后一点能源。管道陷入一片绝对的黑暗，只有远处下方隐约传来的、地下世界永恒的水滴声。绝对的黑暗和寂静放大了其他感官，也放大了彼此的存在感。 他们能清晰地听到对方的呼吸声，闻到对方身上混合着血腥、尘土、汗水以及淡淡药膏的味道。狭窄的空间迫使他们坐得很近，肩膀和手臂不时会轻轻碰触到。 “轮流休息。”沈砚低声道，“我先警戒，两小时后换你。” 顾临渊没有反对。他的内腑依旧隐隐作痛，灵魂层面的消耗也让他感到阵阵虚弱的晕眩。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背靠着冰冷的管壁，闭上了眼睛。 然而，疲惫至极的身体渴望休息，高度紧绷的神经和脑海中不断回放的守陵人笔记内容，却让他难以立刻入睡。黑暗中，沈砚平稳而轻缓的呼吸声成了唯一可以聚焦的“声音”。更微妙的是，那该死的“灵障共振”在这极度安静和封闭的环境下，似乎变得更加敏感而清晰。 他能“感觉”到沈砚就在身旁，如同一个稳定运转的能量源，散发着他熟悉的、带着秩序感的“噪音”。那噪音不再让他烦躁，反而成了某种安心的背景音。他甚至能隐约捕捉到沈砚此刻正在进行的、有条不紊的思维活动——分析环境安全参数，规划可能的撤离路线，记忆并交叉比对笔记中的星图与地理标记…… 这种无声的“感知”很奇妙，仿佛两个人之间隔着的不是空气和管壁，而是一层薄薄的、半透明的纱。他知道沈砚在那里，在做什么，在想什么的大致方向，但并不侵犯细节的隐私。 渐渐地，在这份奇异的“陪伴感”中，顾临渊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意识开始模糊。 就在他即将沉入睡眠的边缘时，一段极其模糊、破碎的画面，伴随着强烈的不安与急切情绪，如同水底的暗流，通过共振连接，悄然涌入他的感知—— 一个冰冷的实验室场景（与lambda实验的记忆碎片相似但又不同），穿着白大褂的“沈砚”（研究员）正对着一个复杂的能量控制台，手指飞快操作，额角全是冷汗，眼神死死盯着屏幕上某个疯狂跳动的读数，嘴唇无声地开合，似乎在重复某个词……旁边，一个模糊的、穿着道袍的身影（顾临渊）倒在地上，身下漫开暗色的液体…… 画面一闪而逝，带来的情绪冲击却让顾临渊猛地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他睁开眼，在黑暗中急促地喘息了两下。 几乎同时，他感觉到身旁的沈砚呼吸节奏也几不可查地乱了一瞬，身体似乎微微绷紧。 “你……”顾临渊的声音有些干涩，“你也感觉到了” 黑暗中，沈砚沉默了几秒，才低低地“嗯”了一声。“记忆残片。可能是前世的……最后时刻。”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更加紧绷，带着一种竭力压抑的滞涩感。 又是前世。观星塔副本里他们已经窥见过那场悲剧的尾声，研究员（沈砚）为救道士（顾临渊）而死。而刚才闪过的片段，似乎是更早一些、导致那结局的关键瞬间 “你在试图阻止什么”顾临渊下意识地问，心脏因为那画面中研究员绝望急切的眼神而莫名揪紧。 “数据不足，无法准确还原。”沈砚的回答恢复了平静，但顾临渊通过共振，能感觉到那平静下的暗流，“可能与lambda实验的原型，或者……‘钥匙’的早期测试有关。”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些记忆碎片随着共鸣加深和碎片收集而间歇性浮现。注意甄别，避免被其携带的强烈情绪干扰判断。” 他说得冷静客观，仿佛在分析别人的数据。但顾临渊知道，亲身“经历”那种绝望和恐惧，绝不轻松。 “知道了。”顾临渊没再多问，重新闭上眼睛。这一次，他不再刻意对抗睡意，也不再排斥那些可能涌来的记忆碎片。反正也躲不掉。他只是将自己的意识，更贴近了一些那稳定存在的“秩序噪音”，仿佛那是惊涛骇浪中唯一的锚。 或许是实在太累，或许是那“锚”确实有效，他很快真正沉入了无梦的睡眠。 黑暗中，沈砚静静坐着，保持着警戒的姿态。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厚重的黑暗，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刚才闪过的记忆碎片带来的冰冷触感还在神经末梢残留，研究员视角下的绝望与无力，如此清晰而陌生。 他下意识地，将一丝注意力投向身旁呼吸变得绵长均匀的顾临渊。通过共振，他能感觉到对方精神领域的疲惫与放松，如同风暴过后的海面，暂时平息。 某种难以言喻的冲动，让他将自身精神领域的“秩序”输出，维持在一个极其温和、不易察觉的稳定水平，如同无声的屏障，笼罩在顾临渊的睡眠之上，隔绝着可能来自外界或记忆深处的惊扰。 这举动没有任何功利性的计算，纯粹是……下意识的行为。 就像很久以前，在那个冰冷的lambda实验室里，研究员或许也曾这样，试图为倒下的道士，撑起最后一片安全的领域。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 两小时后，沈砚轻轻碰了碰顾临渊的手臂。 顾临渊立刻惊醒，动作间已带着戒备，看清是沈砚后才放松下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到我了” “嗯。”沈砚简短应道，将怀中最重要的两样东西往身边拢了拢，然后调整姿势，也闭上了眼睛。“有异常动静，立刻叫醒。” “放心。”顾临渊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打起精神，接替了警戒的任务。 黑暗中，两人的角色互换。一个陷入恢复性的浅眠，一个守护着这片狭窄的安宁。 管道之外，是危机四伏的广阔黑暗。 管道之内，只有两人交织的呼吸，与那无声无息、却深入灵魂的共振连接。 在命运沉重的洪流中，这或许是他们所能拥有的，最微小也最真实的依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