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新来的学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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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招娣就站在了“霓裳”的门口。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罩衫，胳膊肘处打着整齐的补丁，手里紧紧攥着个花布包袱。十六岁的姑娘，身形单薄得像棵秋后的芦苇，眼神却亮得灼人。 铺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拉开，正准备扫洒的小柱子愣了一下：“你找谁” “我找吴师傅。”招娣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子倔强，“李主任让我来的。” 正在后院打太极的吴师傅听见动静，缓缓收了势，踱步过来。他上下打量了招娣一番，目光在她那双布满细碎伤口的手指上停留片刻。 “李建国介绍的” “是。”招娣挺直了背，“我叫招娣，在红星厂做过三年临时工。” 吴师傅没说话，转身往院里走。招娣迟疑了一下，见小柱子使了个眼色，连忙跟了上去。 陆铮端着粥碗从厨房出来，看见这情景，挑了挑眉。林晚牵着刚醒的安安，也好奇地望过来。 “师傅，这是”陆铮问。 吴师傅在太师椅上坐下，慢条斯理地装了一袋烟：“李建国塞来的。说是手脚勤快，在厂里学过基础。” 招娣站在院子当中，感受到所有人的目光，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包袱皮。她知道这是她最后的机会——红星厂精简人员，她这样的临时工第一个被清退。家里弟弟妹妹还等着米下锅，她必须留下。 “会踩缝纫机吗”吴师傅问。 “会。”招娣连忙点头，“平车、拷边车都会用。” “针线活呢” “会缝扣子，锁边，简单的拼接也会。” 吴师傅点点头，指了指墙角那堆要修改的旧衣服：“去，把那件衬衫的破口补上。” 招娣放下包袱，快步走过去。她先仔细看了看破口的位置和布料的纹理，然后从随身带的针线包里选出颜色最接近的线，穿针引线，动作麻利。 春妮洗漱完出来，看见新来的姑娘已经在干活，好奇地凑过去看。只见招娣下针又快又准，针脚细密均匀，破口被修补得几乎看不出痕迹。 “手艺不错啊。”春妮忍不住称赞。 招娣脸一红：“在厂里做多了。” 吴师傅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拿起补好的衬衫对着光看了看，又摸了摸针脚的平整度。 “马马虎虎。”他放下衬衫，语气依然平淡，“早饭吃了吗” 招娣一愣，摇摇头。 “先去吃饭。”吴师傅指了指厨房，“吃完跟着春妮打下手。” 这就是留下了。招娣眼眶一热，连忙低下头：“谢谢师傅！” 早饭桌上，招娣只敢小口小口地喝粥，半个馒头捏在手里半天没动。林晚看在眼里，又给她盛了碗粥：“多吃点，今天活多。” 安安好奇地看着这个新来的姐姐，把自己舍不得吃的咸鸭蛋推过去：“姐姐吃蛋蛋，可香了。” 招娣的眼圈又红了。 饭后，真正的忙碌开始了。春妮给招娣安排了最简单的活——给一批刚做好的裤子锁边。 “注意线迹要匀，不能太紧也不能太松。”春妮示范了一遍，“布料是有弹性的，你得顺着它的性子来。” 招娣学得认真，上手也快。但她很快发现，“霓裳”的做工要求比红星厂高得多。在厂里，锁边只要不脱线就行，这里却要求每寸布料的针数都要一致，线迹要隐藏在布料边缘，不能露在外面。 “这里，重做。”吴师傅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指着一处微微歪斜的线迹，“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招娣不敢怠慢，连忙拆了重做。 小柱子今天要继续做那件西装。有了昨天的经验，他沉稳了不少，下剪前反复比对尺寸，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别紧张，”春妮路过时小声鼓励，“就当是平常的活儿。” 陆铮在前头接待客人，林晚一边照看安安一边整理订单。那件外贸大衣的料子已经送来了，是昂贵的进口羊绒，吴师傅亲自收在里间，说要先琢磨几天。 中午时分，铺子里来了个意想不到的人——赵梅。 她穿着一件崭新的碎花衬衫，头发烫着时兴的卷儿，一进门就尖着嗓子说：“哎哟，陆老板，林晚，你们这铺子可是越做越红火了啊！” 陆铮脸色一沉，林晚倒是神色如常：“赵梅姐，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我这不是听说你们这儿手艺好嘛。”赵梅眼睛在铺子里扫了一圈，看见后院忙碌的景象，眼中闪过一丝嫉妒，“想做件新衣裳，听说你们这儿有个省城来的老师傅” “吴师傅确实在，”林晚语气平淡，“不过现在订单多，要排期。” 赵梅撇撇嘴，目光落在正在锁边的招娣身上：“这不是红星厂那个临时工吗怎么上这儿来了” 招娣的脸一下子白了，手指微微发抖。 春妮见状，上前一步：“赵梅姐要做衣服的话，先把尺寸量一下吧。” 赵梅却不肯罢休，指着招娣说：“你们怎么什么人都收啊这姑娘在红星厂就是因为手艺不行被辞退的！” 招娣猛地站起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不是手艺不行！是、是因为......” “因为什么”赵梅得意地笑，“说不出来了吧” “因为她不肯给主任送礼。” 一个平静的声音从后院传来。吴师傅背着手走出来，目光冷冷地看着赵梅：“李建国都跟我说了。怎么，你比李主任还清楚红星厂的事” 赵梅被噎得说不出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吴师傅不再理她，转向招娣：“继续干活。裁缝这行，靠的是手上的真功夫，不是嘴皮子。” 招娣用力点头，抹了把眼泪，重新坐下拿起针线。这一次，她的手指格外稳当。 赵梅自觉没趣，讪讪地走了。 这场风波过后，招娣仿佛卸下了什么包袱，干活更加卖力。她不仅完成分内的活，还抢着帮大家打下手——烧水、泡茶、整理布料，眼里处处是活。 傍晚，那件西装终于完成了。小柱子忐忑不安地把它送到吴师傅面前。 吴师傅仔细检查了每一个细节：驳头的弧度、腰身的收束、袖口的做工。半晌，他点点头：“可以交货了。” 小柱子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招娣看着这一幕，眼中满是羡慕。她也想像小柱子一样，能独立完成一件像样的衣服。 晚饭后，其他人都去休息了，招娣还坐在后院，就着灯光练习锁边。她拆了做，做了拆，非要做到和春妮一样好不可。 林晚出来倒水看见，轻声说：“招娣，不急在这一时。” “师姐，我想早点学会，”招娣抬头，眼神坚定，“多个人多份力，不能白吃饭。” 林晚心中一动，在她身边坐下：“来，我教你个诀窍......” 夜深了，招娣终于把一段边锁得无可挑剔。她小心地收拾好针线，把明天要用的布料整理整齐，这才轻手轻脚地去休息。 月光洒进后院，照在那堆整理得井井有条的布料上，也照在招娣那张稚气未脱却写满坚定的脸上。 这一夜，“霓裳”又多了一个追梦的人。前方的路还长，但只要肯下功夫，总有一天，她也能裁出属于自己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