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声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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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的掌声穿透重洋，在互联网尚未普及的年代，依靠着时尚杂志、行业报刊和口耳相传，以一种更为厚重、却也更为缓慢的方式，在国内特定的圈层里漾开涟漪。《vogue》法国版那篇配有“风之痕”大幅照片的专访，被辗转带回国内，在一些资深时装编辑和设计师手中传阅，引发阵阵低呼与惊叹。《纺织与设计》行业杂志，更是用了一个内页的篇幅，详细分析了“东方意象”系列中呈现出的创新工艺与美学理念，将其誉为“一次对东方精神的当代成功转译”。 这些来自权威领域的认可，如同投入专业池塘的石子，激起的波纹虽不似大众媒体那般喧嚣，却更为深沉有力。最先感受到这股“声浪”的，是那些嗅觉敏锐的同行和高端客户。 “霓裳”小院的电话，真正开始变得烫手。不再仅仅是好奇的询问和零散的订单，更多的是来自北上广深等地高端百货公司的买手，以及一些此前对本土设计并不关注、此刻却闻风而动的私人客户。他们的要求更为具体，也更为苛刻，不仅关注设计，更追问工艺细节、面料来源，甚至要求提供小批量定制服务。 春妮和小柱子应对得有些吃力。他们需要学习新的沟通话术，需要建立更规范的客户档案，需要协调骤然紧张的生产排期。一封来自上海某顶级百货的采购意向书，要求在一个月内提供二十套不同尺码的“光之羽”系列成衣，这个数量几乎达到了“霓裳”目前月产能的极限。 “这……这怎么可能做得完”春妮拿着意向书，眉头紧锁，看向林晚。 林晚快速浏览着文件，脸上看不出喜怒。“接。”她只说了这一个字，“告诉对方，我们可以按时交付，但需要分批，并且需要他们预付百分之五十的定金。”她看向小柱子，“你去协调工坊，重新排班，启用预备生产线。告诉老师傅们，加班加点，保质保量，这个月奖金翻倍。” 她的决断干脆利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春妮和小柱子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分头行动。压力，同样也是动力，推动着整个团队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和严谨运转起来。 然而，声浪之中，也夹杂着一些不那么和谐的音符。 几天后，陆铮带回了几份南方某省的报纸，娱乐版块上用不小的版面刊登了所谓的“独家爆料”，标题耸人听闻——“巴黎光环下的阴影揭秘‘霓裳’设计师不为人知的‘借鉴’史”。文章含糊其辞地暗示，“霓裳”的某些设计元素，与国外某小众设计师几年前的旧作“惊人相似”，并采访了一位所谓的“前员工”，影射“霓裳”内部管理混乱，打压原创。 “胡扯！”春妮看到报纸，气得脸色发白，“这根本就是污蔑！” 小柱子也拳头紧握：“肯定是那些眼红的人搞的鬼！” 林晚接过报纸，仔细地看了一遍，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冷了几分。她将报纸递给闻讯赶来的招娣。 招娣看完，沉默了片刻，抬头看向林晚，眼神清亮而坚定：“清者自清。” 林晚点了点头。她早已料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巴黎的成功，必然会触动某些人的利益，引来明枪暗箭。 “这事我来处理。”陆铮开口，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寒意，“已经让瘦猴去查这几家报纸的背景和消息来源了。这种程度的诋毁，伤不了筋骨，但也不能任由它发酵。” 他处理这类事情，显然比林晚更有经验和方法。 就在内部为此事义愤填膺之际，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在一个细雨霏霏的下午，叩响了“霓裳”小院的门。 来人是沈岩，省报那位曾因面料质量谣言与“霓裳”不打不相识的记者。他穿着简单的夹克，肩头被细雨打湿，手里拎着一个公文包，脸上带着温和而专业的笑容。 “林晚女士，冒昧打扰。”沈岩递上名片，“上次一别，一直关注着‘霓裳’的发展。巴黎的成功，令人振奋。这次来，是想做一个深度专访，不为澄清什么，只是想客观地、深入地呈现‘霓裳’品牌背后的故事，它的理念，它的坚持，以及它走到今天所凭借的，究竟是什么。” 他的目光坦诚，带着新闻人特有的探究欲，却没有丝毫恶意。 林晚看着眼前这个曾有过一面之缘的记者，心中微动。在负面声音初现的时刻，一个来自权威媒体的、正面的深度报道，或许比任何紧急的公关声明都更有力量。 她将沈岩请进样品间，没有刻意回避目前遇到的小麻烦，而是从“霓裳”的创立之初讲起，讲陆铮的江湖义气与商业魄力，讲招娣从下岗女工到非遗传承人的蜕变，讲吴师傅的坚守与开放，讲她们如何从一次次挫折中汲取力量，如何在全球化与本土化之间寻找平衡。她展示了那本承载着厚重的《裁衣录》，也展示了赵梅面料研发小组那些写满失败记录的草稿纸。 她没有刻意煽情，只是平静地叙述，如同在梳理一条河流的脉络。沈岩认真地听着，记录着，偶尔提问，眼神越来越亮。 采访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结束时，雨已停歇，夕阳的金光穿透云层，洒在湿漉漉的院子里。 “林女士，谢谢你。”沈岩合上笔记本，由衷地说，“我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是‘霓裳’了。你们拥有的，不仅仅是技艺，更是一种……根植于这片土地的、顽强的生命力。这篇报道，我会尽力写好。” 送走沈岩，林晚站在廊下，看着天边那抹绚丽的晚霞。她知道，沈岩的报道需要时间才能见报，而那些负面声音或许还会存在一段时间。 但她的心却异常安定。 声浪，无论是赞誉还是诋毁，都是外界的声音。真正的力量，来自于内在的深耕与积累，来自于对自身价值的清晰认知和不动摇的坚持。 “妈妈！”安安举着一幅刚画好的画跑过来，画上是雨后的彩虹，横跨在整个小院上空，色彩斑斓。“你看，坏天气走了，好看的桥就出来了！” 林晚接过画，将女儿搂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 是啊，风雨过后，方能见彩虹。而她们要做的，就是继续低头，深耕脚下的沃土，让“霓裳”这棵大树，生长得更加枝繁叶茂，无惧任何风雨。外界的声浪，终将只是它成长路上的背景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