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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微熹，草垛上凝结的白霜，在晨风中泛着细碎的银光。 陆沉睁开眼，瞳孔深处，昨夜运转不休的灵力循环留下了一道转瞬即逝的微光。 一夜未眠，他却毫无疲态。 那股在体内游走的微弱气流，不仅驱散了刺骨的寒意，更让他的精神前所未有地清明。 同村的石头和水生哆哆嗦嗦地醒来，搓着冻僵的手，呵出的白气瞬间弥散。 草垛显然不是安睡的好地方。 另外两个住通铺的少年也黑着脸走了出来，嘴里咒骂着棚里的拥挤和汗臭。 几人就着冰冷的硬水，啃了几口干粮，再次踏上征途。 官道越往东走，越是宽阔，行人车马也肉眼可见地多了起来。 所有人的方向都出奇地一致。 空气里，飘荡着一种混杂着紧张、期盼与焦躁的气息。 日头升至中天时，一座巨大的驿站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 青石垒砌的围墙高耸，牌楼上“迎仙驿”三个大字龙飞凤舞，透着一股凡俗难见的仙家气派。 驿站外早已是人山人海，车马喧嚣。 华丽的兽纹马车和神骏的宝马几乎堵死了入口，衬得陆沉这几个徒步而来的少年，如同混入锦鸡群里的土雀，寒酸得扎眼。 “我的天，这……得有几千人吧……”水生被眼前的阵仗吓得张大了嘴，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石头也紧张地吞咽着口水，紧紧攥住了衣角。 驿站门口，几名身着淡青劲装的汉子正维持着秩序。 他们神情冷硬，目光锐利，太阳穴微微鼓起，每一步都沉稳有力，显然是修炼出真气的武者。 “排好队！按次序登记！查验路引！” 呼喝声在嘈杂的人群中不断响起。 队伍长得望不到头，如同一条缓慢蠕动的长蛇。 各种口音的交谈，孩童的哭闹，仆从的呵斥，混杂成一片嗡鸣。 陆沉默不作声地观察着。 来参加选拔的少年，年龄都在十岁到十七八岁之间。 有被仆从簇拥着，满脸倨傲的世家公子。 有眼神桀骜，腰间佩戴兵刃的江湖少年。 更多的，还是像他这样，满身风尘，只有一个单薄行囊的平民子弟。 “滚开！都滚开！没长眼睛的东西，敢挡我家公子的路！” 一阵刺耳的叫骂声从后方传来。 陆沉侧目，正是昨日那个骑马惊扰他们的绸缎胖少年。 一名恶仆在前头蛮横地推搡着人群，硬生生挤开一条道。 周围的人群虽怒目而视，但看到对方一行人的华服与气焰，终究是敢怒不敢言。 那胖少年经过陆沉身边时，脚步一顿，用眼角鄙夷地扫了他一眼。 他甚至还抬起袖子，在鼻子前扇了扇，仿佛陆沉身上的尘土气味熏到了他。 一声冷哼，满是轻蔑。 陆沉面色不起波澜，眼帘低垂，只是将那张肥胖而嚣张的脸，牢牢刻在了心里。 烈阳城，赵虎。 他记住了。 这种人，若无交集便罢，若有，需得让他知道，有些人不是他能惹的。 队伍挪动了近一个时辰，终于轮到了他们。 负责登记的中年执事面孔刻板，接过村里开具的简陋身份证明，视线一扫而过。 他在名册上草草记下几人的名字和籍贯，扔过来几个粗糙的木牌。 木牌上用烙铁烫着数字。 “拿着号牌，去那边草棚里等着！都给我老实点，不许喧哗，不许私斗，违者直接滚！”执事的声音毫无温度。 几人走进指定的巨大草棚，一股混杂着汗水与紧张的浑浊空气扑面而来。 棚内黑压压地挤了数百名少年，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忐忑。 他们寻了个角落坐下，陷入漫长而磨人的等待。 不时有执事进来，高声念出一串号码。 被叫到的少年，便在一众羡慕或同情的目光中，或振奋或惊惧地跟着出去。 回来的人，十个里有八九个都垂着头，面如死灰。 显然，他们已经被淘汰。 考核的速度极快。 陆沉竖起耳朵，从那些人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信息。 “摸骨”，测年龄。 还有一种测试，叫“灵根”。 “灵根……” 陆沉心中默念着这个词。 爷爷曾说过，此乃修仙之基，天资之本，几乎能决定一个修士未来能走多远。 他手掌下意识地按在胸口。 那枚贴身佩戴的玉佩，正散发着恒定的温热，如同有生命一般。 自己的灵根，会是什么等级 在这天才云集的地方，又能排到什么位置 而这枚神秘的玉佩，究竟是福是祸 “丙区，七百二十一至七百五十号！” 门口传来执事洪亮的喊声。 陆沉低头看了一眼木牌——七百二十九。 到他了。 他站起身，对着同样面色发白的石头和水生点了下头，随着人流向外走去。 考核在驿站内的一处宽敞院落进行。 院子中央，几张长案一字排开，案后坐着数名修士。 他们身着统一的淡青云纹道袍，周身仿佛有灵光流转，气息飘渺而出尘。 那种无形中散发出的威压，让所有少年都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 这就是仙师！ 真正的修仙者！ 少年们眼中的敬畏与渴望，几乎要满溢出来。 考核流程清晰明了。 第一步，摸骨测龄，由旁边的武者执行，确保年龄在十到十八岁。 第二步，将手按在一块半人高的晶莹石碑上。 第三步，由仙师根据石碑的反应，宣判命运。 陆沉的目光锁定在那块“测灵石”上。 一个少年走上前，将手按了上去。 测灵石，毫无反应。 负责记录的修士头也不抬，只是轻轻挥了挥手。 那少年瞬间面无血色，失魂落魄地被带离了场地。 又一个少年上前。 手掌贴上，测灵石亮起了一道微弱的蓝色光芒。 “单系水灵根，下品，通过。” 修士声音淡漠，在名册上记了一笔。 那少年却如闻天籁，接过一枚青色玉牌时，激动得浑身颤抖。 “金木双灵根，中品，不错。” “三系杂灵根，驳杂不纯，不合格。” 仙师们淡漠的声音，像是一柄柄无情的锤子，敲定了一个个少年截然不同的人生。 很快，轮到了那个嚣张的胖少年，赵虎。 他得意洋洋地走到测灵石前，肥硕的手掌重重拍在上面。 嗡！ 测灵石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红色光焰，其中还夹杂着一缕厚重的土黄。 案后一名面容儒雅的中年修士，一直淡然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赞许。 他微微颔首：“火土双灵根，火为主，接近上品。可入外门。姓名，籍贯” “烈阳城，赵虎！”胖少年挺着胸膛，声音洪亮，充满了骄傲。 领走青色玉牌时，他转过身，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轻蔑地扫视着身后仍在排队的众人。 他的目光在陆沉身上刻意停留了一瞬，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嘲弄。 陆沉与他对视，眼神平静如深潭。 终于，轮到他了。 他走到那块冰冷的测灵石前，依言伸出右手，轻轻按了上去。 就在手掌与晶石接触的刹那！ 他胸口的那枚玉佩，不再是温热，而是猛地一跳，仿佛一颗心脏般搏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掌下的测灵石有了反应！ 赤、黄、青、白、黑。 五道光芒同时浮现，却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几乎难以分辨。 五种颜色纠缠在一起，显得黯淡而浑浊。 负责记录的是一位容貌清丽的女修，她看了一眼，好看的眉毛便皱了起来，眼神里透出一丝不耐与鄙夷。 “五行杂灵根，资质下下。” 她朱唇轻启，就要吐出那个决定性的词。 “不……” “且慢。” 一个苍老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声音不高，却仿佛一道惊雷，在每个人的心头炸开。 全场瞬间死寂。 众人惊愕地望去，只见坐在正中央，那位从始至终都闭目养神，气息渊深如海的老者，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双眼。 他的目光，穿过人群，越过长案，如两道实质化的利剑，钉在了陆沉的身上。 不，更准确地说，是钉在了他那只按在测灵石上的手掌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