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樱花酒与故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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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风带着暖意掠过槐香村，老槐树抽出新绿，山楂林的嫩芽缀着露珠，连酒坊的陶缸都像是醒了盹，缸沿凝着的水珠顺着纹路往下淌，像在悄悄数着日子。 “嫂子，皮埃尔的电报！”石头举着张泛黄的纸冲进酒坊，指尖在“明日抵达”四个字上戳了又戳，“说带了位日本客人，是做清酒的，想尝尝咱的野枣酒，还说……还说要教咱酿樱花酒！” 韩立正往酒坛上贴新标签，标签上的老槐树旁添了朵小小的樱花，是张老师照着皮埃尔寄来的明信片画的。“樱花酒”她停下手里的活，“用咱村的山泉水酿” 哑叔蹲在角落编竹篓，听见“樱花”二字，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些干燥的樱花瓣——是皮埃尔去年秋天寄来的，他一直收着，说“说不定能派上用场”。此刻他把花瓣往竹篓里铺，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似的。 一、远道的客人 第二天午后，村口的老槐树下响起汽车喇叭声。皮埃尔从车上下来时，身后跟着位穿和服的老者，头发花白，手里拄着根樱木拐杖，拐杖头雕着朵盛放的樱花。 “这位是松本先生，”皮埃尔笑着介绍，“在京都有座百年酒坊，最擅长用花果酿酒。” 松本先生对着老槐树鞠了一躬，又看向酒坊的方向，用生硬的中文说：“酒香……很干净，像山涧的泉水。” 哑叔端着盘刚摘的山楂迎上来，红果子衬着他黝黑的手掌，倒像幅静物画。松本先生拿起一颗，指尖轻轻摩挲着果皮上的白霜，忽然说：“野枣的糖分，藏在褶皱里，像老人的智慧。” 酒坊里早已备下了新酿的野枣酒，陶碗里的酒液泛着琥珀光，杯壁上挂着细密的酒珠。松本先生抿了一口，闭上眼睛品了半晌，忽然睁开眼，对皮埃尔说：“有土的气息，还有阳光的温度，这是……用心才能酿出的味道。” 他从随身的木箱里取出个陶罐，打开泥封，一股清幽的香气漫出来，像带着露水的樱花落在鼻尖。“这是我带来的樱花酒，请尝尝。” 酒液是淡粉色的，在碗里轻轻晃，像盛了半盏晚霞。韩立尝了一口，清甜里带着微涩，像初春的风拂过樱花树，干净得让人心颤。 “真好。”她放下碗，“用咱村的山泉水，能不能酿出这样的酒” 松本先生笑了：“泉水是骨，樱花是魂，心是引。只要用心，哪里的水都能酿出好味道。” 二、樱花酒的秘密 接下来的三天，松本先生成了酒坊的“临时师傅”。他教众人选樱花——要选半开的八重樱，花瓣厚实，香气才足；又说发酵时要加些山泉水调稀，不能太稠，不然会闷住花香。 哑叔听得最认真，松本先生比划着说“温度要控制在十五度”，他就往发酵缸旁摆个装着井水的瓦罐，用温差调节缸温；松本先生说“每天要搅三次，让樱花均匀呼吸”，他就定着时辰去搅，一分不差。 石头蹲在旁边记笔记，本子上画满了樱花的图案，旁边标着“搅缸时间：辰时、午时、申时”，像本稀奇的天书。 松本先生看着哑叔粗糙的手掌抚过樱花瓣，忽然对皮埃尔说：“你看，真正的匠人，手上都带着植物的灵性。” 到了蒸馏那天，松本先生却让停了机器。“樱花酒不能蒸馏，”他指着发酵好的酒醅，“要像酿清酒那样压榨，才能留住花瓣的柔香。” 哑叔找来块干净的棉布，铺在竹筐上，众人合力把酒醅倒进去，慢慢挤压。淡粉色的酒液顺着棉布的纹路渗出来，滴落在陶碗里，像樱花在落泪。 “这才是樱花酒该有的样子，”松本先生看着酒液，眼神温柔，“不烈，却绵长，像春天的记忆。” 韩立尝了一口，果然比蒸馏的多了层柔滑，咽下后，喉咙里还留着淡淡的花香，像有朵樱花在心里慢慢开。 三、约定与传承 离别的前一天，松本先生在山楂林里埋下了一坛新酿的樱花酒。他说：“五年后我再来，那时的酒，会带着槐香村的山风，和京都的月光。” 哑叔在酒坛旁栽了棵樱桃树，是他托人从邻县买来的，说“让它陪着酒坛，等花开时，酒香就会顺着花瓣飘出去”。 松本先生把樱木拐杖送给了哑叔，拐杖头的樱花被摩挲得发亮。“这拐杖陪了我三十年，”他说，“现在送给更懂植物的人。” 哑叔接过拐杖，却从屋里拿出个山楂木雕刻的小酒坛，坛身上刻着野枣和樱花，是他连夜雕的，送给松本先生当回礼。 皮埃尔看着这一幕，忽然对韩立说：“我打算在巴黎办个‘世界乡村酒展’，让槐香村的酒，和法国的葡萄酒、日本的清酒站在一起，让人们知道，最好的酒，不在繁华的都市，而在这样的土地上。” “我们一定参加。”韩立点头，目光落在酒坊的方向，那里，新发酵的野枣酒正在陶缸里沉睡，樱花酒的香气漫在空气中，与野枣的醇厚缠在一起，像首温柔的歌。 汽车驶离村口时，松本先生摇下车窗，对着山楂林的方向鞠了一躬。韩立看见哑叔站在樱桃树下，手里拄着樱木拐杖，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像棵沉默却坚韧的老槐树。 石头在账本上写下：“三月廿五，松本先生赠樱花酒方，约五年后共饮；皮埃尔订酒展名额，秋分时赴巴黎。”他把账本合上，忽然指着远处的酒坊笑：“嫂子你看，二柱家的小子正教徒弟辨酒色呢，像模像样的。” 韩立望过去，果然，二柱家的小子拿着个白瓷碗，正给两个年轻徒弟讲怎么看酒液的挂壁，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们身上，像撒了层金粉。 哑叔拄着樱木拐杖，慢慢往酒坊走，拐杖头的樱花在石板路上点出轻响，像在数着槐香村的日子。酒坊的烟囱冒着烟，新酿的酒香混着樱花的甜，漫过老槐树，漫过山楂林，漫向很远的地方。 她知道，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这些新学的手艺，这些埋在土里的约定，都会像这樱花酒一样，在时光里慢慢发酵，酿出更绵长的滋味。而槐香村的根，就扎在这日复一日的酿酒声里，扎在每个人的手掌心，扎在这片永远带着酒香的土地上，不管过多少年，都不会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