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沈炼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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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炼的话语如同冰冷的解剖刀，精准地切入林峰这具身体最不堪的过往。 换做原主在此，恐怕早已汗流浃背，惶恐不安。 然而，此刻站在这里的是林峰，是灵魂经历过铁血淬炼的龙焱。 他深知，在沈炼这种人面前，任何的掩饰与狡辩都是徒劳，甚至可能引来更深的怀疑。 他再次微微躬身，声音沉稳不见波澜：“回大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卑职年少荒唐，确曾沉迷博戏，虚度光阴，以致债台高筑，为人所轻。月前一场大病，几近死境，或许是鬼门关前走一遭，让人幡然醒悟。既得重生，不愿再浑噩度日。恰逢县内多事，吴良与黑煞勾结，为祸地方，卑职身为公门中人，纵此前不堪，亦知忠义职责所在，不得不奋力一搏。其间种种，无非是尽本分，求问心无愧而已。至于表现差异，绝境之下，人总能逼出几分平日没有的潜力。”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真的部分是原主的经历和社会的评价，假的部分则是内在蜕变的缘由。 将一切推给“大病醒悟”和“绝境潜力”，虽仍显得有些突兀，但在这个时代，并非完全无法理解，总比被人怀疑夺舍来得强。 沈炼静静地听着，手指又无意识地开始敲击桌面，那双鹰目始终未曾离开林峰的脸，似乎在判断他话语中的真伪分量。 房间里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桌案上那座铜制漏壶，发出单调的“滴答”声，计算着时间的流逝。 良久，沈炼才缓缓开口，语气依旧听不出喜怒：“问心无愧。好一个问心无愧。公门之中，能守住这四个字的，不多。”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案上陈志文的荐书：“陈县丞在信中对你推崇备至，言你‘机敏果决，勇毅无双，堪当大任’，甚至不惜以自身官声作保。这份评价，可不低。” 林峰道：“陈大人抬爱，卑职惶恐。青萍县之事，若非陈大人运筹帷幄、鼎力支持，卑职独木难支。” “不必过谦。”沈炼摆了摆手，“功劳是你的，便是你的。我锦衣卫衙门，赏罚分明。不过…” 他话锋一转，目光骤然锐利，“这里不是青萍县。锦衣卫更不是县衙。这里有的是规矩，有的是能人，也有的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陷阱。陈县丞的荐书，只能为你敲开这扇门。进了这门，是龙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一切，都要凭你自己的本事和眼力见活下去。” “卑职明白。”林峰沉声应道。 他从未指望靠一份荐书就能在锦衣卫立足。 “明白就好。” 沈炼身体前倾，双手交叉置于案上，语气加重，“林峰，你此前些许微功，按例，本该给你一个试校尉的职缺。但你也清楚，你的根基太浅，过往不清，骤然擢升，难以服众，反而会为你招来祸端。” 林峰心神一凛，知道关键来了。 果然，沈炼接着道：“因此，本官决定，予你一个‘试力士’的身份。非正式编制，无品级，月钱只有正式力士的一半。需考察三月。三月之内，若表现优异，方可转正，擢为校尉。若表现平平，或犯差错，则哪里来，回哪里去。你，可愿意” 试力士。 地位甚至比普通的锦衣卫力士还要低半筹，等同于临时工、杂役，月钱微薄，几近羞辱。 这显然是一个下马威，也是沈炼的试探。 试探林峰的心性，试探他是否沉得住气。 林峰脸上没有任何不满或失落的表情，仿佛听到的是再正常不过的安排。 他毫不犹豫地再次抱拳：“谢大人给卑职机会。卑职愿意。定当恪尽职守，通过考察。” 沈炼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讶异。 他没想到林峰答应得如此干脆，情绪毫无波动。 这份隐忍和冷静，远超他的预期。要么是真心志存高远，能屈能伸；要么就是城府极深，所图甚大。 他更倾向于前者，但多年的职业习惯让他保留一丝警惕。 “很好。”沈炼点了点头，语气稍稍缓和，“既如此，便去录名备册。会有人给你安排职司和住处。” 他提高声音：“来人！” 门外一名校尉应声而入。 “带他去录名，领‘试力士’腰牌和衣物。然后交给吴小旗安置。” 沈炼吩咐道，尤其在“吴小旗”三字上，似乎微微停顿了一下。 “是！”校尉领命，对林峰道：“跟我来。” 林峰向沈炼行礼告退：“卑职告退。” 跟着校尉走出签押房，离开那令人压抑的氛围，林峰面色依旧平静，但心中已然明了。 沈炼此人，冷峻寡言，心思深沉，用人谨慎，绝非易与之辈。接下来的日子，绝不会好过。 而那位“吴小旗”，恐怕就是沈炼口中“陷阱”的一部分了。 录名的过程很简短，在一个如同库房般的房间里，一个老书吏懒洋洋地登记了林峰的名字、籍贯，发给他一块木质、边缘包着铁皮的腰牌，上面刻着“试力士”和编号，以及两套浆洗得发硬、颜色黯淡的褐色力士服装。 抱着那两套衣服和冰冷的腰牌，林峰在那名校尉的带领下，穿过几重院落，向着百户所的后院走去。 越往里走，人员越杂，环境也略显嘈杂。 不时能看到三三两两的力士或校尉聚在一起，或低声交谈，或擦拭兵器，看到林峰这个生面孔，尤其是他怀中抱着的崭新力士服，都投来各种意味不明的目光——有好奇，有漠然，更多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审视和轻蔑。 显然，一个新人，尤其是“试力士”的到来，在这潭深水里，溅不起什么好水花。 校尉将林峰带到一处堆放杂物的院落门口，朝里面喊了一嗓子：“吴小旗！给你送新人来了！” 说完，竟不等里面回应，便对林峰撇撇嘴：“进去吧，吴小旗就在里面。”然后转身就走了，仿佛多待一刻都会沾染晦气。 林峰深吸一口气，抱着衣物，迈步走进了这处杂乱的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