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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的目光触及那柄剑,瞳孔微缩,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陆怀瑾声音平和: “林妹妹,你看此剑。 此乃陛下亲授天子剑,授命于天,见剑如陛下亲临! 持此剑者,可先斩后奏,皇亲国戚、勋贵重臣,若有抗命阻挠新政者,皆可立斩不赦! 陛下将此剑交付于我,其革新之决心,廓清寰宇之意志,已然昭告天下!”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黛玉: “陛下曾言,‘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 如今旧法弊病丛生,盐政朽烂,民怨沸腾,正是需要打破陈规、启用新才之时! 礼法固重,然与江山社稷、黎民福祉相比,孰轻孰重 陛下既有此魄力,我等又何必拘泥于那些束缚了千百年、或许早已不合时宜的虚礼” 他顿了顿,语气放缓,带着一丝引导: “我与你宝姐姐此来,并非要你立刻承诺什么。 只是知你心思敏捷,常有过人之见。 你且试想,若你置身此局,面对这积重难返的盐政,面对那些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罗, 除了以新盐平价倾售、以武力震慑宵小之外,可还有何良策,能助此事推行得更顺畅些,能减少些阻力,或者说… 能让这新盐,更快、更稳地惠及真正需要它的百姓” 陆怀瑾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击在黛玉的心上。 那天子剑的威仪,那“见剑如朕亲临”的份量,那“黎民福祉重于虚礼”的诘问,都让她深受震撼。 原本封闭的心防,在这强大的外力冲击与陆怀瑾循循善诱下,开始松动。 她怔怔地看着那柄天子剑,又看了看目光恳切真诚的宝钗, 再看向气度超然、眼神中充满鼓励与期待的陆怀瑾。 脑海中,过往读过的史书典籍、听闻的民间疾苦、乃至府中下人间流传的关于盐价高昂的抱怨…无数信息纷至沓来。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眼神中的犹豫与疏离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亮而锐利的光芒。 她轻轻开口,声音不再微弱,反而带着一种清晰的冷静: “既然表叔持天子剑,代天巡狩,垂询于黛玉…那黛玉便僭越,妄言几句。” 黛玉略一沉吟,条理清晰地分析起来: “其一,新盐质优价平,固然是利器。 然则,旧盐商及其背后的势力,绝不会坐以待毙。 他们或许不敢明面反抗天子剑,但暗中手段必然层出不穷。 譬如,勾结地方官吏,以‘查验’、‘抽税’、‘维护市容’等名目,拖延、阻挠新盐铺面开设; 又或者,煽动不明真相的盐丁、灶户,以‘抢夺生计’为由闹事; 更甚者,可能派人假冒顾客,散布新盐‘有毒’、‘口感不佳’等谣言,败坏声誉。” 薛宝钗听得连连点头,这些正是她心中隐约担忧却尚未理清的关节。 黛玉继续道: “故而,仅靠平价与武力,或可破局,却难免动静过大,伤及无辜,亦可能授人以柄。需有配套之策。” “其二,可效仿古人‘平准’、‘均输’之遗意,但需变通。 新盐推行,不必急于求成,全面铺开。 可先择两三处陛下掌控力较强、且旧盐势力相对薄弱的重要州府作为试点。 集中力量,确保在此几地,新盐能畅通无阻,迅速占领市场,惠及百姓。 此举既可积累经验,完善流程,亦可形成一个成功的范例, 向天下展示新盐之利与新政之效,吸引更多观望者,瓦解抵抗者的意志。 此乃…‘以点破面’之法。” 陆怀瑾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黛玉此法,避开敌人重兵布防之处,选择薄弱环节建立根据地,正是极高明的策略。 “其三,”黛玉的思维愈发流畅,指尖在茶杯边缘轻轻划动: “旧盐利益集团盘根错节,其内部也绝非铁板一块。 可设法甄别、分化、拉拢其中一部分并非核心、或与首恶矛盾已深的中下层盐商、转运使等。 许之以新盐经销之权,或给予其他补偿,使其为我所用,至少保持中立。 既可减少阻力,亦可从内部探听消息,知己知彼。” “其四,舆论甚为关键。除了应对谣言,更需主动引导。 可请陛下下旨,昭告天下,阐明革新盐政、平抑盐价、惠泽万民之初衷与决心。 同时,可在试点州府,组织当地素有清名的士绅、学子,乃至受益的百姓,宣扬新盐之好处与新政之仁德。 民心所向,有时亦是最好的武器,可让那些阻挠者投鼠忌器。” …… 黛玉一口气说了很多,微微喘息,脸颊因激动而泛起淡淡的红晕。她最后总结道: “以上诸策,若能结合表叔与宝姐姐先前所议,或可刚柔并济,减少刀兵之气,以更小的代价,更快地达成革新之目的。 当然,此皆黛玉浅见,是否可行,还需表叔与宝姐姐斟酌。” 她说完,微微垂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又像是在等待评判。 薛宝钗早已听得呆住了,她怔怔地看着黛玉,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位孤高绝尘的林妹妹。 她原以为黛玉只是诗词才华冠绝,却不料她对时局、对人性、对权谋的洞察竟如此深刻! 这番见解,条理清晰,思虑周详,既有战略眼光,又有战术细节,许多地方连她都未曾想到! 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敬佩与欣喜,忍不住上前握住黛玉微凉的手,激动道: “好妹妹!真真是…真真是字字珠玑,句句在理! 你这番见解,胜过满朝多少迂腐男子! 若依此策,不知能省去多少麻烦,少流多少血! 姐姐…姐姐真是佩服得紧!” 陆怀瑾亦是抚掌赞叹,看着黛玉的目光充满了激赏与发现瑰宝的喜悦: “妙!妙极!黛玉,你果真未曾让我失望!‘以点破面’,‘分化拉拢’,‘引导舆论’… 此乃真正的老成谋国之见,深得政略三昧! 你能于深闺之中,洞察世事至此,这份大局观与谋略,实乃天授! 有你这番建言,此番盐政革新,成功的把握又添了三分!” 他心中感慨万分,红楼女子,果真卧虎藏龙。 这位看似弱不禁风、只知垂泪葬花的林黛玉,其内里竟藏着如此玲珑心窍与经世之才! 若非今日借此契机逼出她的真知灼见,这等才华恐怕真要湮没于深宅大院之中了。 黛玉被两人如此直白地夸赞,尤其是陆怀瑾那毫不掩饰的激赏,让她苍白的脸颊绯红一片, 心中那股因才华得以施展、见解被人重视而产生的暖流与激动,几乎要满溢出来。 她下意识地想要掩饰,却终究只是微微侧过脸,低声道: “表叔与宝姐姐过誉了…黛玉只是…只是胡乱说的…” 然而,她那微微扬起的嘴角和发亮的眼眸,却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陆怀瑾与薛宝钗相视一笑,都知道,这位林姑娘的心,已经被说动了。 她这块瑰玉,终于开始展露其惊世的光华, 有了她的智慧加入,贾府这三位即将走上台前的女子,无疑如虎添翼。 看着林妹妹眼中重燃的光彩,以及薛宝钗那由衷赞赏和欣喜的神情, 陆怀瑾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几分恶趣味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