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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艰难地穿透稀薄的云层，洒在撒哈拉起伏的沙海上，却无法驱散营地中凝结的沉重。救援直升机盘旋的嗡鸣声从远处传来，时近时远，像敲打在每个人紧绷神经上的鼓点。地面搜救队已经再次进入那片如同巨兽獠牙的风化岩区，而留在营地的女孩们，除了等待，只能依靠不断清点和准备应急物资来对抗那几乎要将人吞噬的焦虑。 孟美岐再一次检查了急救包里的每一样物品，动作机械而用力，仿佛这样就能将力量传递给不知在何处的妹妹。吴宣仪守着小小的便携炉，热着一锅根本无人有心去喝的汤，眼神发直地望着跳动的蓝色火苗。yamy和傅菁站在稍高处的沙丘上，徒劳地试图用望远镜从一片单调的黄褐色中分辨出任何异样的动静。 杨超越蹲在帐篷边，一遍遍用力拉扯着一截结实的救援绳，眼圈红肿，嘴唇因为干渴和紧咬而起了皮。sunnee、段奥娟、赖美云、张紫宁、李紫婷、徐梦洁几人或坐或站，围在一起，沉默像一堵无形的墙。 徐梦洁的抽泣声打破了寂静，她低着头，肩膀耸动：“都怪我……要是当时我走在她后面，拉住她……” “不怪你，梦洁。”sunnee的声音沙哑，揽住她的肩，“谁也没想到会这样。” “都怪那个地方……怪这该死的沙漠！”杨超越猛地扔掉绳子，声音带着崩溃边缘的嘶哑，“也怪……也怪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要不是……百草她怎么会……”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所有人都知道她指什么。 气氛更加凝滞。那个盘旋在众人心头、却谁也不敢轻易触碰的“因”，随着杨超越未尽的话语，赤裸裸地浮现出来。 是啊，若不是那场精心策划的冒充和伤害，百草（凌儿）的心不会伤痕累累，不会竖起那么高的心墙，或许也不会在沙漠里显得那样恍惚和……急于逃离什么。而她们，作为知晓部分真相却选择暂时隐瞒的姐姐，此刻被巨大的内疚和“如果当初”的念头反复炙烤。 李紫婷怯生生地开口，声音细若蚊蚋：“那个……那个录音笔……是不是……不吉利自从它出现，凌儿姐就……” “别胡说！”张紫宁立刻打断她，但眼神里也闪过一丝不安。 “录音笔……”yamy从沙丘上走下来，眉头紧锁，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挣扎。她的手不自觉地伸进口袋，触碰到那个冰冷的、金属质地的长方体——方婷宜塞给杨超越、又被她代为保管的银色录音笔。它像一块烧红的炭，又像一道诅咒的符咒，沉甸甸地揣在她怀里。 孟美岐也看了过来，目光与yamy相遇。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痛苦和动摇。这录音笔承载着所谓的“真相”，却也关联着接踵而至的厄运。百草木着脸说出“再无瓜葛”是在它出现之后，如今百草生死未卜也是在它出现之后。理智上，她们知道这不过是巧合，是杨琪的恶毒和沙漠的无情共同作用的结果。但在这种极致的恐惧和无助之下，一种非理性的、想要斩断一切不祥关联的冲动，如同毒草般滋生。 “也许……紫婷说得对。”赖美云抱着膝盖，声音带着哭腔，“那东西……像带着霉运。凌儿因为它受了那么大的委屈，现在又……” “我们留着它，本来是想等合适的时机给她。”吴宣仪抬起头，泪光闪烁，“可现在……还有什么时机比她能平安回来更重要如果……如果这东西真的……” “够了！”傅菁厉声打断，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冷静，“我们是唯物主义者！录音笔只是个物件！问题在于它承载的东西，在于我们怎么处理它承载的信息！” “可信息我们已经知道了！”杨超越猛地站起来，情绪激动，“我们知道是那个疯子杨琪干的！我们知道方婷宜他们是被冤枉的！可这有什么用百草还是掉下去了！她现在可能又冷又怕，还可能……”她说不下去了，用力抹了一把脸，“留着这破玩意儿，除了让我们心里更堵，提醒我们百草受过的罪，还能干嘛等找到她，再拿这个去刺激她吗告诉她‘你看，你是白伤心了，白跟我们走了，你错了’！” 杨超越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剖开了所有人不愿面对的纠结核心。她们保护百草，隐瞒真相，某种程度上，是否也在维护一种“百草的选择是正确的”的立场如果真相完全摊开，百草与方家的决绝是否显得像一场误会下的任性她们当初支持她、带她离开的立场，是否会变得尴尬 而此刻，在百草性命攸关的关头，这些纠结显得如此渺小，又如此沉重。 yamy紧紧握着口袋里的录音笔，金属外壳硌得掌心生疼。她想起方婷宜塞过来时那双绝望恳求的眼睛，想起百草在机场冰冷决绝的背影，想起飞机上听到录音时的心痛与愤怒，更想起此刻百草可能正在某个冰冷角落里独自挣扎…… 保护她，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保护是替她保管着这份可能让她心绪复杂的“真相”，等待一个不知何时才会到来的“合适时机”还是在一切苦难的源头（至少是象征意义上）出现时，就替她，也替她们自己，做一个了断 “扔了吧。” 孟美岐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斩断乱麻的决绝。她看着yamy，眼神清冽：“傅菁说得对，它只是个物件。但超越说得也对，它现在除了带来不好的联想和心理负担，没有任何积极作用。百草不需要它来证明什么，我们也不需要它来提醒什么。真正的真相在我们心里，在警方那里，不在这个铁疙瘩里。” 她顿了顿，看向远处狰狞的岩石区：“如果……如果百草能回来，关于过去的一切，应该由她自己去听、去看、去判断。而不是由我们，握着这个可能带有‘厄运’暗示的东西，纠结什么时候该递给她。我们现在的任务只有一个——找到她，带她回家。其他所有可能分散精力、影响心绪的东西，都该丢掉。” 这番话，说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yamy沉默了几秒，然后，缓缓从口袋里拿出了那支银色录音笔。晨光下，它反射着冰冷的光泽。她拇指摩挲过光滑的表面，仿佛能感受到其中存储的那段充满恶意的录音。 然后，她握紧它，转向营地外无垠的沙海。 没有犹豫，没有仪式，只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决绝地，将它掷了出去！ 银色的弧线划过半空，在初升的阳光下短暂地闪烁了一下，然后迅速变小，最终无声无息地落入几十米外一座沙丘的斜坡上。松软的流沙几乎在瞬间就吞噬了它，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凹痕，很快也被风抚平，消失不见。 仿佛从未存在过。 女孩们静静地看着那个方向，心中并没有预想中的如释重负，反而涌起一阵空茫，随即又被更清晰、更紧迫的担忧填满——扔掉了象征过去的负担，但眼前的危机依然如山。 “好了，”yamy转过身，脸上恢复了作为队长的坚毅，“没用的东西处理掉了。现在，集中所有注意力，配合救援。百草还在等我们。” “对！”孟美岐握紧拳头，“她一定在某个地方，等着我们！” “直升机好像在那个方向降低了高度！”傅菁一直举着望远镜，突然喊道。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了起来，再也顾不上什么录音笔、什么过往恩怨，全部涌向傅菁所指的方向，伸长脖子，屏息凝望。 扔掉录音笔，并没有带来奇迹。 但它像一次集体的心理切割，斩断了与那段充满欺骗和伤害的过往之间最后一丝具象的牵连。她们不再被那个“证据”所困扰，不再纠结于何时、如何揭示真相。她们将全部的心念，纯粹地、毫无杂质地，投注于当下的唯一目标——找到她们失落的妹妹。 对她们而言，杨凌（百草）的安危，远比任何“真相”都重要。 而此刻，在风化岩迷宫深处，那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杨凌（百草）靠着冰冷的岩壁，嘴唇干裂，意识在清醒与模糊间徘徊。她似乎又听到了那若有若无的、有节奏的声响，比之前更清晰了一些，像是……金属敲击岩石的声音还是人声的呼唤 她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用尽力气，朝着岩石上方那道狭窄的天空缝隙，发出嘶哑的、几乎不成调的回音： “这里……我在这里……” 声音微弱，立刻被风吞没。 但希望，如同沙砾中顽强钻出的细小绿芽，在她近乎枯竭的心田里，颤巍巍地探出了一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