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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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陵城的六月，闷热得让人透不过气。徐府书房门窗大开，却仍驱不散那股黏腻的暑气。徐温只着一件素色单衣，与严可求对坐在竹席上弈棋。棋枰旁放着两碗冰镇酸梅汤，碗壁上凝结的水珠不断滑落。 周本将军已按计划出兵。严可求落下一子，宽大的衣袖带起细微的风，两万大军沿江而下，预计五日内可抵达江州。 徐温拈起一枚黑子，指尖在棋盘上方略作停顿：这几日江上风向如何 正是东南风，舟师可借风行船，速度比预想的还要快些。严可求应道，钟延规那边也很积极。得了主公允诺的粮草军械，正在江州大肆征发民夫。这么热的天，码头上搬卸物资的民夫中暑倒下的不在少数。 徐温轻轻落子：他越急，对我们越有利。 这时，窗外传来阵阵蝉鸣，聒噪得让人心烦。一名亲信快步走进，低声禀报：主公，王府那边传来消息，杨渥命人在庭院中凿池引水，说要建什么清凉殿，这两日正四处搜罗奇石异草...... 徐温抬手打断，取过汗巾擦了擦额角：这等琐事，不必再报。 亲信躬身退下。严可求摇着折扇叹道：这么热的天，这位世子倒是会享受。先主在时，最不喜这等奢靡之举。 由他去。徐温语气平淡，他越是如此，我们越方便行事。 他起身走到窗前。院中的老槐树枝叶蔫蔫地垂着，连树影都缩成了一团。江西之事，不必急于求成。你传书周本，让他见机行事。若能取下洪州自然最好，若不能...... 徐温顿了顿，目光扫过被烈日晒得发白的院墙：也要让钟家兄弟两败俱伤。 严可求会意：主公英明。只是张颢近日频频往水师大营跑，似乎也想在江西分一杯羹。 张颢徐温冷笑一声，回到棋枰前，他以为掌握了牙军就能为所欲为，却不知这乱世之中，兵权固然重要，但更要紧的是...他指了指竹席上搁着的冰镇酸梅汤，要懂得在合适的时机，用合适的手段。 他随手布下一子：你可知道，为何我不让周本全力进取 严可求沉吟片刻，手中的折扇仍不紧不慢地摇着：主公是担心，若在江西投入过多兵力，会让朱温觉得淮南空虚 这只是一个方面。徐温摇头，更重要的是，现在这个时节不宜大动干戈。他指了指窗外毒辣的日头，酷暑行军，士卒易生疫病。不如让钟家兄弟先在烈日下耗着，待他们精疲力竭... 所以主公才故意让周本慢行严可求恍然。 不错。徐温颔首，端起酸梅汤轻啜一口，待秋凉时节，才是用兵的好时机。 那江西这边... 让周本见机行事。徐温语气坚定，若能趁乱取下洪州自然最好，若不能，也要确保钟家兄弟两败俱伤。最重要的是...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严可求，要让张颢的注意力始终放在江西。 他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下一封密信。汗水很快浸湿了纸背，他不得不另取一张：你派人快马送给周本。告诉他，用兵之道，贵在因时制宜。切记不可贪功冒进，但若有机会，也不必犹豫。 严可求接过密信，小心地用油纸包好，以防被汗水浸湿：那洪州那个新来的刘澈... 徐温微微一笑，取过团扇轻轻摇动：我正要问你。这个刘澈，你怎么看 据探子回报，此人带着八百魏博牙兵南下，沿途又收拢了些流民，如今在洪州颇得钟匡时信任。 魏博牙兵...徐温若有所思，罗绍威自毁长城，倒是让这些百战精锐流落四方。这个刘澈能带着这么多人安然抵达江西，不简单。 主公的意思是 让周本多加留意。若是可用之才，不妨试着招揽。若不能为我所用...徐温轻轻放下团扇，也不能留给别人。 窗外忽然响起一声惊雷，酝酿已久的大雨终于倾盆而下。徐温走到廊下，伸手接了些雨水，感受着那难得的凉意。 这场雨来得正是时候。他望着雨幕中朦胧的庭院，也该让这酷热的天气，凉快凉快了。 严可求站在他身后，看着这个看似温文尔雅的主公，心中不禁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