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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轰隆！轰隆！ 鬼子饭冢联队的炮兵阵地腾起团团裹着黑芯的白烟！ 九四式山炮特有的沉闷轰鸣撕裂寒风！炮弹划出精准得瘆人的弧线，带着令人牙酸的尖啸，狠狠砸在太平谷西岭隘口前那片被戴鸿宾部队埋伏的缓坡阵地上！ 爆炸此起彼伏，冻土夹着雪雾冲天而起！ 硝烟间隙，一队队土黄色身影在雪地上如同潮水般散开，以经典的日军“散兵线”快速推进。 他们动作娴熟，弯腰疾行，利用每一处凸起的雪堆、岩石、倒木作为掩护。 几挺“歪把子”轻机枪被迅速架设在高坡对面，开始短促、有节奏的点射。 “哒哒哒……哒哒哒……”一串串灼热的子弹试探性地扫过阵地前沿被炸得支离破碎的雪线，打得残雪四溅，压制着一切露头的可能。 这正是饭冢联队最标准的进攻战术！炮兵清除障碍，步兵迅速散开接敌，机枪交叉掩护！ 训练有素，杀气腾腾！目标明确——撕开西岭隘口，直扑太平谷腹地！ “他娘的！小鬼子这排炮打的！赶上一刀切豆腐了！”一个刚被震得耳朵嗡嗡响的年轻战士扒着炸塌的雪块，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脸上又愤又骇。 硝烟雪尘构成的帷幕深处，传出低沉的回应：“切豆腐哼哼，鬼子当咱是木头橛子” 说话的正是钟山！这位绰号“穿山甲”的猎人，此刻却穿着一身臃肿的破袄，毫不起眼地猫在一道被积雪掩盖得只剩一条缝的地裂沟里，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锐利如鹰的老眼！ 他脸上沟壑纵横，冻得发红，此刻却写满了与外表截然相反的沉静狠辣。 钟山是只真正的老雪狐，紧紧盯着那些在雪雾中谨慎移动的黄色身影。 他在等！等的就是机枪试探完，鬼子步兵主力觉得“安全”，开始大胆加速冲击隘口下方那段相对开阔的凹地雪窝的时候！ “小子们！沉住气！装熊！装怂！多装死几个！”钟山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身边几个同样藏得严严实实的本地猎户战士耳朵里。 “松树炮位置给老子稳住！看见我挥布条子三下，照着那冒头最浪的督战鬼子给我搂！其他的，听我哨子响！兔子没进笼子前，谁敢露头老子剥他皮！” 他身边的战士们不再吭声，像一块块嵌入冻土的顽石。只有绷紧的肌肉和紧扣扳机、弩弦的手指，泄露着蓄势待发的力量。 饭冢朝吾显然对炮击压制效果满意。 一声怪异的军号嘶鸣！散兵线骤然加速！ 前排的鬼子挺着上了雪亮刺刀的三八大盖，嗷嗷叫着，如同饿狼扑食般，不再过分隐蔽，直冲向隘口下方那片诱人的洼地！ 那是通往太平谷腹地的捷径！只要冲过去，就能打开缺口！ 成了！陷阱的口袋张开了！ 钟山那布满裂纹的手在裂缝边缘猛地伸出，破旧的蓝布条子被他快速挥舞了三下！ 几乎同时！凹地东西两侧看似死寂的雪坡后，“嗵嗵嗵！”数声沉闷短促的爆响！几门伪装下的松树炮喷射出浓烟和火光！碗口大的生铁坨子带着哨音越过冲锋的日军步兵头顶，狠狠砸在他们队伍后方的督战队和重机枪掩体位置！ “轰！”“轰！”“啊——！”惨叫声瞬间响起！ 这突如其来的后方打击让冲锋的鬼子步兵懵了一瞬！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 “吁噜——！吁噜噜——！！！” 一声尖利、凄厉、如同发情野鹿被猛兽扼喉的诡异哨音，猛地从钟山藏身的地裂沟中飚出！ 撕裂寒风的鬼哭，尖锐得刺人耳膜！这是钟山压箱底的“鹿哨”绝技，能学任何山林野兽濒死的惊叫！声音带着穿透性的魔力，瞬间扰乱了鬼子的心神！ 几乎在哨音响起的刹那！洼地边缘看似平整的厚厚雪层，毫无征兆地“活了”过来！ 几十名身披厚重白布伪装、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的钟山部猎户战士，像从冻土里拔出的冰笋，猛地从雪窝子里暴起！ 他们手里操持的不再是标准的步枪，而是更契合猎人本能的武器——强韧长弓拉成满月！弦声铮铮！淬毒的钢箭如同夺命乌光！ 更有数张特制的、依靠冻硬弓绳蓄力的踏弩！被踩踏触发的弩箭如同劲弩机括发射，力道更猛！噗噗噗！ 冲在最前的一排鬼子，只来得及下意识偏头，就被这近在咫尺、猝不及防的冷箭和强弩射穿脖颈、面门！连惨叫都未发出就栽倒在雪地里！ “杀！”低沉的怒吼从猎户们胸腔爆出！数十人如同矫健的雪豹，手持锋利的猎刀、磨尖的铁叉、包铁头的夺命棒，扑入被箭雨打懵的敌群！ 他们熟悉脚下的每一寸地形！哪怕在湿滑的雪地上也能瞬间找准平衡！跳跃翻滚间，雪地就是他们的主场！ 惨烈的白刃混战骤然爆发！日军精锐步兵的枪术和拼刺水平毋庸置疑，但在这鬼魅般的雪地近身缠斗中，他们的队列被冲得七零八落！ 猎户们的刀更快更刁钻！他们专砍敌人下盘！猛击关节！戳眼睛捅喉管！配合默契如同围猎猛虎的狼群！ 每一次劈砍戳刺都带着山里人剥皮拆骨般的狠辣精准和生存智慧！雪地上刀光血影！瞬间躺倒无数黄泥鳅般的尸体！ 后续的鬼子被这突如其来、如同雪妖索命的遭遇战打得措手不及！他们慌忙挺着刺刀想要稳住阵脚反击！然而—— “撤！！拉藤网！！放鬼！”钟山那苍老嘶哑却如同洪钟般的怒吼及时响起！ 猎户战士们得到命令，立刻放弃眼前斩杀的诱惑！如同退潮般果断向后方的隘口险坡撤退！ 边退，边用刀柄勾起几根掩埋在雪下的藤绳！ 只见撤退路线上，数张巨大的、用粗藤缠绕荆棘枯枝临时编制成的“刺藤网”猛地从雪窝子里被拉起！瞬间横亘在追击的鬼子面前！ 那些措手不及撞上藤网的鬼子，顿时被锋利的刺钩挂住衣服皮肉，惨叫着挣扎！追击速度骤然停顿！ 更要命的是！藤网被拉起的瞬间，扯断了网后雪地里几根不起眼的细线！ “轰——！轰——！”几声震耳欲聋的近距离大爆响！藤网后方雪窝子里预埋的“飞砂炮”猛烈爆炸！火光裹挟着数以千计致命的碎片，如同暴风骤雨般瞬间席卷了扎堆在藤网前的鬼子人群！ 顿时血肉横飞！哀声遍野！密集的冲锋队形在这里吃尽了苦头！ 钟山这老狐狸！用一场精心设计的假败诱敌、雪窝暴击、藤网迟滞、飞砂清场的连环猎杀陷阱！硬生生将饭冢联队最锋利的前锋浪头打碎了！ 挫了敌寇锐气！更将数百名骄狂的日军死死地拖在了这片死亡凹地里，让他们无法及时通过隘口！ 就在西岭隘口爆发惨烈白刃战的同时，东岭深处那处隐秘的指挥雪窟里，气氛同样凝重如铁石。 “轰——！”一发重炮炮弹带着摄人心魄的尖啸狠狠砸在离雪窟入口不足十丈外的山坡上！ 巨大的冲击波震得雪窟顶棚簌簌落下大片冻土碎冰！挂在壁上充当照明的松脂火把被震得猛烈摇曳，昏黄的火光映照着冯仲云刻满忧虑的坚毅侧脸。 雪窟内光线昏暗，浓烈的硝烟味、血腥气和消毒药水的苦味混杂在一起。 萧锋靠在一块冰冷的石壁上，腿上肩上缠裹的绷带血迹斑斑。 郑淑娴正小心翼翼地用一个缺了口的搪瓷缸子给他喂热水，脸上泪痕未干。 “饭冢……急了。”冯仲云死死盯着铺在膝上的地图，声音低沉冰冷，“重炮位置前压了半里地！……这是要……不计代价……敲碎老钟！硬啃西岭！” 萧锋猛地咳了几声，艰难地咽下温水，不顾郑淑娴按着他的手，挣扎着试图坐直。 “西岭……不能碎！”他声音嘶哑，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执拗的火焰，那不是绝望，而是一种陷入绝境后反而被激发出的极致锐利！ “西岭碎……鬼子直捣……腹心！祁师长……佟大叔他们……就是……被刀尖抵住了后腰！” 他大口喘着气，每一句都如同耗尽心力挤出，但思路却愈发清晰，一种浸透了无数次生死搏杀锤炼出的战术智慧在燃烧！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猛地锁定地图上那块被粗重红铅笔画出的太平谷入口附近一个不起眼的“爪”字形小峡谷——“鹰嘴涧”三个潦草的小字赫然在目！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带着点疯狂赌博色彩的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在他脑海中炸开！ “引它……进涧！”萧锋的手指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猛地戳向地图上鹰嘴涧的位置。 “冯政委！你看！……涧口宽五十余步……进涧……三里……到鹰喉哨！冰溜悬顶！悬崖百丈！最窄……不过……十数步宽！一道狭……细肠子！” “鬼子一旦挤进去……那就是……风箱里的耗子！甭管他什么重炮机枪……都给他……困死在冰溜子里头！”他强撑着说完，又是一阵剧烈咳嗽，额头渗出冷汗。 冯仲云眉头一皱：“鹰嘴涧！那地方进去容易出来难！可怎么把鬼子主力引进去饭冢不傻！” “赌！”萧锋声音虽弱，却斩钉截铁！“我……熟悉那地方！”他眼中迸发拼死一搏的寒光，“饭冢……狂！他现在就想……踩碎老钟！冲进太平谷！……涧口路……看着近！比硬啃西岭崖壁……快！我们……就赌他……急昏了头！” 他猛地抬头看向冯仲云，那眼神里的决绝如孤注一掷的赌徒，“只要……老钟那……顶住！再狠狠……咬他一口！逼得他……没处钻！鹰嘴涧……就是……唯一的出路！……他会钻！” 沉默。只有洞外炮声隐隐传来。 “好！”冯仲云猛地一拍大腿，“就按萧锋说的！兵行险着！胜败在此一举！” 他豁然起身，对着守在通讯洞口的战士咆哮：“给我通知西岭老钟！不惜一切代价！再顶一顿饭的功夫！把饭冢这狗东西给我死死钉在谷口！钉出血！钉得他狗急跳墙！钉到他把目光挪到鹰嘴涧那条‘近路’上为止！” 冯仲云目光锐利地扫过战场，第二道命令随即发出：“让戴鸿宾马上把队伍调集到东岭通往鹰嘴涧西口的那片缓坡北崖壁底下……所有的积雪都悄悄挖松！再派人！我爬到涧顶两侧的冰溜槽边上！把咱手里所有的炸药全都埋进去！” 郑淑娴担忧地望向萧锋那苍白汗湿的脸：“萧锋……你……你撑住……”眼泪不争气地又涌上来，她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她知道，萧锋这计谋一旦发动，无论成败，他都将陷入更恐怖的旋涡中心。 萧锋虚弱地靠在石壁上，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只有一片冰冷的火焰在燃烧，低声道：“不怕……大不了一起……在这冻土里……跟鬼子做个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