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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白空间里的“时间”继续以人为定义的节奏流逝。 凌九霄将世界种子的一次完整能量脉动周期定义为“一天”，一百次脉动为“一轮”。当第十轮“日落”时模拟的星光黯淡下去，他意识到，他们在这个与世隔绝的牢笼里，已经度过了相当于外界千日的心理时间。 白墨的身体状况有了明显改善。胸口那可怖的贯穿伤已经愈合了大半，新生肉芽组织覆盖了原本焦黑的部分，只剩下中央一个拳头大小的、颜色稍深的疤痕，内部残存的“终结”之力被压缩成几个灰暗的小点，被层层新生规则严密包裹、隔离，如同被关押在透明琥珀里的毒虫，暂时失去了活性。 他破碎的神格在新生规则之力和凌九霄生命本源的滋养下，已经完成了初步的重组。不再是以往那种冰冷、精密、棱角分明的结构，而是变得更富有“弹性”——主体框架依旧保留了旧神格的秩序感与逻辑美，但在关键节点和连接处，融入了许多柔韧的、带有凌九霄印记的“变数”与“情感”脉络。这些新脉络如同神经网络般延伸，与那些被隔离的“终结”毒点也建立了某种诡异的监控与平衡关系。 白墨已经能够自行坐起，进行简单的调息和规则适应。他的力量恢复了一成左右，但性质已截然不同。以往纯粹的、银白色的规则神力，现在变成了淡金色中流淌着丝丝缕缕鎏金暖意的全新力量，既有秩序的严谨，又有生命的温度。 凌九霄的恢复速度更快些。他的妖力本源在种子的滋养和与白墨规则交融的过程中，得到了某种程度的“提纯”与“拓展”。原本狂暴炽烈的九幽凰火，如今变得更加内敛而深邃，火焰核心处多了一丝代表“秩序稳定”的银白光泽。他的力量恢复到了三四成，且质量远胜从前。 两人之间的能量与规则链接，从最初凌九霄单方面的艰难维持，变成了现在相对稳定的双向流动循环。世界种子悬浮在循环的中心，如同一个微型的心脏，每一次搏动都推动着这种奇异的融合与进化。 但最大的变化，还不是力量。 随着链接的深入和时间的推移，凌九霄发现了一个让他越来越烦躁的问题——他们的意识边界，正在变得模糊。 最初只是偶尔能模糊感应到对方的情绪波动，比如白墨在适应新规则时产生的困惑，或是自己在回忆茶馆时泛起的些微惆怅。 但渐渐地，这种渗透开始不受控制。 此刻，正值“深夜”。凌九霄结束了一轮修炼，正百无聊赖地想象着茶馆柜台那熟悉的触感，指尖无意识地在模拟出的“云絮地面”上敲击，仿佛在拨弄并不存在的算盘。算盘的噼啪声在他脑海中清晰响起。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而清晰的念头，毫无征兆地闯进他的脑海： 【算珠第七排第三颗，有细微裂痕，影响计算结果精度。建议更换或修复。】 凌九霄猛地睁开眼，瞪向对面正在闭目调息的白墨：“喂！你干嘛偷看我想象的算盘！还点评！” 白墨缓缓睁眼，神色平静：“非主动窥探。链接强度提升后，表层意识活动会产生自然溢出。你的‘想象’过于具体且重复，形成了较强的意识投影。” “那你就不能屏蔽掉吗！”凌九霄没好气。 “正在尝试。但你的某些‘想象’……”白墨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附带的情感波动较强，容易形成干扰。” 凌九霄老脸一红。他刚才确实不止想了算盘，还想起了茶馆后院那棵老槐树，以及某个阳光很好的下午，白墨坐在树下看书，自己偷偷往他茶杯里多放了一撮茶叶……那种恶作剧得逞的细微愉悦感。 “谁、谁情感波动强了！”他嘴硬道，“那是正常的业务复盘！” 白墨没有反驳，只是重新闭上眼睛。但凌九霄立刻感觉到，一股清晰的、带着严谨分析意味的意念流了过来： 【复盘数据显示：当日茶汤浓度超标标准值百分之二十三。虽然味觉辨识度提升，但可能导致部分客人夜间失眠，影响茶馆长期口碑。从经营角度看，并非最优选择。】 凌九霄：“……” 他感觉自己被一份无形的“经营分析报告”给怼了。 这还只是开始。 没过多久（可能是几个“时辰”后），凌九霄正在琢磨如何进一步优化这个纯白空间，让它不那么单调。他尝试想象出一小片“竹林”，微风穿过竹叶的沙沙声立刻响起，空气中多了竹叶的清香。 几乎是同时，他“听”到白墨的意识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叹息，伴随一个清晰的画面：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的规则数据海洋，所有“竹叶”的摆动轨迹、风声的频率、清香的分子构成……都被瞬间解析成密密麻麻的公式和参数。 【无意义装饰。耗能比：0.007%。美学增益：主观，无法量化。逻辑必要性：低。】 凌九霄顿时觉得那片刚想象出来的竹林不香了。“你能不能别什么都解析！看着开心不行吗！” 白墨睁开眼，眼神里难得地透出一丝无奈：“条件反射。新规则融合尚未完全稳定，旧有思维模式仍有残留。” “那就控制一下！”凌九霄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种“绝对理性”的渗透逼疯了，“你再这样，下次我专门想象一堆乱码和鬼画符塞给你！” 白墨沉默了一下，忽然道：“你可以试试。” 凌九霄一愣。 白墨继续平静地说：“混乱无序的信息流，或许有助于测试新规则的‘包容性’与‘抗干扰性’。从实验角度，有价值。” 凌九霄：“……” 他彻底被打败了。这人的脑回路，就算重塑了，也还是这么清奇！ 然而，更让他崩溃的事情还在后面。 在一次相对深入的共同调息中，两人的意识链接无意间触及了更深的层面。 凌九霄突然“看”到了一幅画面： 冰冷肃穆的判官殿内，年幼的白墨（或许应该叫当时的某个代号）正跪在庞大的规则星图前，接受着初代天道残留意志的“灌输”。无数的规则公式、律令条文、因果算法如同洪流般涌入他幼小的神魂，痛苦让他浑身颤抖，小脸惨白，但他紧紧咬着下唇，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眼神空洞而执拗地承受着一切。旁边，几个模糊的、散发着强大气息的身影冷漠地注视着，仿佛在看一件工具被锻造。 那是白墨被塑造成“规则化身”的起点，深埋心底、几乎从不触碰的记忆碎片。 强烈的窒息感和孤独感顺着链接汹涌而来，瞬间淹没了凌九霄。他仿佛亲身经历了那种被彻底剥夺情感、被当成器物打磨的痛苦与绝望。 “呃！”凌九霄猛地中断了调息，脸色发白，大口喘着气，看向白墨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 白墨也几乎同时睁眼，他的呼吸有些紊乱，向来平静的眼底深处，翻涌着一丝被触及逆鳞般的冰冷怒意，以及……一丝罕见的狼狈。他显然也没想到，自己最不堪的过去会被这样赤裸地“共享”。 两人之间陷入了难堪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白墨才垂下眼帘，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深度链接状态下，记忆屏障会减弱。需要加强各自意识核心的防护。” 凌九霄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比如“你那是什么鬼童年”，或者“原来你也不是天生就这么讨厌”，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只是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闷声道：“知道了。以后小心点。” 这次意外的记忆渗透，像一根刺，扎在了两人之间。接下来的几个“轮次”，他们都刻意减少了深度链接的时间，交流也变得更加谨慎和……客气。 但这种刻意的疏远，在这个封闭的、彼此依存的空间里，反而显得更加别扭。 特写：破冰与新的尝试 打破僵局的，是一次“意外事故”。 凌九霄尝试用新生力量模拟泡茶——纯粹是为了解闷和怀念。他想象出茶壶、茶杯、热水，甚至模拟出茶叶在热水中舒展的形态和茶香。过程很成功，他甚至“喝”到了一杯口感还不错的虚拟茶。 他一时兴起，将一杯模拟好的茶，用力量托着，“递”给了对面正在试图加固意识屏障的白墨。 “喏，尝尝，虚拟特供，不要钱。” 白墨看着那杯悬浮在面前的、散发着模拟茶香的“能量体”，沉默了片刻。按照他以往的逻辑，这毫无意义，既不能补充能量，也不能促进规则融合，纯属浪费。 但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接住了那杯“茶”。指尖传来的温度模拟得很真实。 他低头，看着杯中微微荡漾的、琥珀色的“茶汤”，又看了看凌九霄那双带着点期待又有点别扭的眼睛。 然后，他端起杯子，将“茶汤”一饮而尽——实际上是吸收了那团模拟茶汤的能量结构。 味道……没有味道。能量结构很快被他的新规则解析、吸收。 但就在解析完成的瞬间，一股极其微弱、却清晰无误的“情绪信息”，随着能量结构的消散，悄然印入了他的感知。 那不是具体的味道，而是一种感觉——放松的，带着点狡黠的愉悦，还有一丝……“分享”的笨拙暖意。 白墨的动作僵住了。 凌九霄看他那副愣住的样子，有些心虚：“怎么了模拟得不像我就随便弄弄……” 白墨抬起头，看向他，眼神极其复杂。过了好几秒，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低： “像。”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一种奇怪的生涩： “下次……可以多放点茶叶。” 凌九霄眨了眨眼，随即反应过来，耳朵根有点发热。这家伙……是在回应他当初那个恶作剧 一种微妙的、难以言喻的气氛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凌九霄干咳一声，别开视线：“……想得美。虚拟茶叶也要成本的。” 白墨没再说话，只是指尖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勾勒了一个代表“记录”与“回放”的简易新规则符文，将那丝“分享的暖意”情绪信息，小心翼翼地封装、存储进了某个新构建的神魂角落里。 这次小小的“意外”之后，两人之间那种别扭的隔阂似乎被打破了一些。他们开始尝试一种新的、更可控的“交流”方式——不直接进行深层意识链接，而是通过世界种子作为“中转站”和“过滤器”，有选择地交换一些经过“编码”的信息流，比如对新生规则的理解碎片，或者一些不涉及核心记忆的、简单的情绪状态标记（如“平静”、“专注”、“轻微烦躁”）。 同时，他们也加大了各自对新生力量的掌控训练，尤其是对意识防护的强化。凌九霄学习用新的规则之力构筑更坚固的情感防火墙，而白墨则练习如何让过于理性的思维模式“休眠”，更自然地接纳和处理非逻辑信息。 炼化与融合，在磕磕绊绊、不断磨合中，继续向着更深层次推进。 纯白空间的中心，世界种子散发出的光芒，似乎更加温润，内部那个微缩宇宙的演化，也变得更加生动、复杂，仿佛在呼应着两位“宿主”之间，那日益加深的、超越简单力量融合的羁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