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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门考试的结束铃声，像一道赦令，响彻在每一个高考考场的上空。刹那间，紧绷到极致的空气仿佛被抽空，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几乎令人晕眩的释放感。笔被放下，有人长吁一口气，有人瘫在椅子上，有人已经开始默默收拾文具，脸上带着复杂难言的表情——有解脱，有茫然，也有对未来的无措和隐隐期待。 吴思彤平静地放下笔，将试卷和答题卡交了上去。走出考场时，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她眯起眼，看着外面瞬间沸腾起来的人群——家长们急切地寻找自己的孩子，考生们或兴奋地大叫，或与朋友拥抱，或默默地流泪。 她没有立刻去寻找牛老板或林小伟他们，只是一个人慢慢走到学校角落的一棵大树下，背靠着粗糙的树干，静静地待了一会儿。心里空落落的，像是一场持续了很久的漫长奔跑突然到达终点，惯性地还想继续往前冲，却发现目标已然消失。三年高中，尤其是最后这半年拼命冲刺的日子，就这样戛然而止了。 高考结束后的第二天，班级组织了最后的散伙饭。 饭店的大包间里，摆了三四桌。气氛从一开始就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宣泄。平时严肃的老师此刻也变得随和，微笑着看着这群即将离巢的雏鹰。 男生们很快就吵嚷着开始拼酒，啤酒瓶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吹嘘着未来的梦想，或是抱在一起，红着眼眶回忆一起逃课去打球的疯狂。女生们则大多围坐在一起，聊着过去的趣事，分享着同学录，说着舍不得的话，时不时爆发出大笑，笑着笑着又有人开始抹眼泪。 “哈哈哈你还记不记得高二那次，咱们偷偷给老班的茶杯里加了醋” “怎么不记得！他喝下去那表情，我憋笑憋得肠子都快打结了！” “呜呜呜…以后就不能天天见到你们了…” “一定要常联系啊！谁不来谁是小狗！” 吴思彤坐在相对安静的角落，手里捧着一杯果汁，安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喧嚣和热闹仿佛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她能看见，能听见，却似乎很难完全融入进去。她嘴角带着淡淡的、有些疏离的微笑，像一个置身事外的观察者。 这三年，对她而言，和大多数同学的体验是如此不同。 她的高中记忆，底色是灰暗和叛逆的。 看着眼前一个女生因为舍不得同桌而哭得稀里哗啦，吴思彤的思绪却飘回了很久以前。 她记得小时候，父母总是很忙。父亲经营着一个小公司，母亲是单位的业务骨干，他们的世界里似乎永远有开不完的会、应不完的酬。偌大的家里，经常只有她和保姆。空荡荡的大房子，安静得能听到指针走动的声音。她曾无数次坐在窗边，看着楼下其他小朋友被父母牵着散步，羡慕得不得了。 “彤彤乖，爸爸妈妈忙，赚钱给你买最好的玩具。” “下次，下次爸爸妈妈一定带你去游乐园！” “听话，自己玩啊。” 这些话语从一开始的期待，渐渐变成了失望，最后化为了麻木和 resentment（怨恨）。她开始用各种方式吸引父母的注意——故意考砸、在学校惹祸。起初，父母还会急匆匆地被老师叫到学校，训斥她一顿。但后来，他们似乎连训斥的时间都没有了，往往只是用钱来打发她，或者让秘书来处理。 于是，她变本加厉。 初中时，她成了老师眼中的“问题学生”。她开始逃课，和一群同样不被关注、或是寻求刺激的“哥们姐们”混在一起。她学会了抽烟，躲在教学楼的后面，笨拙地吸着呛人的烟，觉得这样很酷，像个大人。她打耳洞，打了很多个，戴着夸张的耳饰，把校服改得紧身又时髦，画着不符合年龄的浓妆。 她记得第一次跟人打架，是因为对方嘲笑了她一个姐妹。她冲上去，指甲抓破了对方的脸，头发被扯掉了一大把，最后被拉开时，她喘着粗气，心里却有一种扭曲的快感——看，我不是好欺负的，我也能“保护”别人。 她成了校园里令人头疼的存在，同学们怕她，躲着她，在背后指指点点。“不良少女”、“太妹”，这些标签被她毫不在乎地贴在身上，甚至成为一种畸形的勋章。她用冷漠和凶狠伪装自己，觉得这样才能不被看穿内心的孤独和脆弱。 父母的反应通常是更多的钱，和更少的见面。他们似乎已经放弃了管教，只要她不闹出太大的乱子，影响他们的面和生意，就随她去。 高中似乎也只是初中的延续。她依旧是我行我素，只是“混”的方式更隐蔽了些。直到…她遇到了牛老板、方岩、孙二狗那对活宝，更重要的是，遇到了林小伟和林小满兄妹。 想起第一次在仓库见到林小伟，他清瘦、安静，但眼神里有种不容忽视的坚定和清澈。他为了妹妹的生活辛苦奔波，却从不怨天尤人。他和李薇的感情纯粹而温暖。林小满那丫头，虽然失去了父母，却在哥哥的保护下活得那么乐观灿烂，像个小太阳。 他们那种在困境中依然努力向上、相互扶持的生活状态，像一道强光，猝不及防地照进了她灰暗封闭的世界。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生活还可以这样过原来不是所有的家庭都像她家那样冰冷原来靠自己的力量，真的可以改变些什么 去林家蹭饭、补习，成了她高中后半段最温暖的记忆。那里有热乎乎的饭菜，有林小伟耐心的讲解，有林小满叽叽喳喳的玩笑，有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叫做“家”的烟火气。 “…思彤吴思彤”同桌的叫声把她从回忆里拉了出来。 “啊”吴思彤回过神。 “发什么呆呢大家提议一起敬老师一杯！谢谢你高中三年的不杀之恩！”一个男生搞怪地喊着，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吴思彤也笑了，这一次，笑容真切了许多。她端起面前的果汁，跟着大家一起站起来，看向那几位可敬的老师。 过去的已经过去，那个用叛逆和尖锐来保护自己的不良少女，或许正在慢慢褪去外壳。高考是一个终点，更是一个起点。对于未来，她第一次有了清晰而强烈的渴望——考上大学，靠近那束光，成为一个更好、更独立的人。 她将杯中的果汁一饮而尽，甜味中带着一丝果酸，像极了她这五味杂陈却又充满希望的青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