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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的清晨，天还没亮透，津城郊外的空气清冷而凛冽，带着泥土和枯草的气息。按照津城老辈传下来的习俗，除夕这天清晨，是要去祖坟祭祖的，请祖先“回家过年”。 不到五点，林家的灯光就亮了起来。林小伟叫醒了还在被窝里迷迷糊糊的林小满和林小婵。姐妹俩揉着眼睛，知道今天日子特殊，也迅速爬起来洗漱。三人换上素净、保暖的衣服——祭祖不宜穿得过于鲜亮花哨。 “东西都带好了吗”林小伟检查着昨晚就准备好的袋子，里面装着叠好的黄表纸（烧纸）、金银元宝、几样简单的糕点水果供品，还有一小挂鞭炮和几个烟花。 “带好了。”林小满应着，给林小婵紧了紧围巾，“小婵，一会儿跟着我和哥，叫人的时候别紧张，都是咱自家亲戚。” 林小婵点点头，手心有些微微出汗，既是早起困顿的凉意，也是对即将见到更多“家人”和第一次正式祭拜祖先的紧张与期待。 今天的第一站，是郊区的三大爷家。三大爷是林小伟爷爷的三弟，在林小伟爷爷那一辈兄弟四个加一个妹妹（姑奶奶）中，如今只剩下三大爷和远嫁外地的姑奶奶还健在。三大爷家在郊区经营着一间小工厂，自家有个大仓库，每年祭祖用的纸钱、鞭炮等，大多都存在他那里，林小伟都是先来三大爷家汇合，再一起前往位于更郊外老村的林家祖坟。 车子在晨曦微光中驶入郊区一处院子。三大爷家已经灯火通明，院子里停着几辆车，人影绰绰，显然不少亲戚都已经到了。林小伟停好车，带着两个妹妹走进堂屋。 一股暖意和热闹的人声扑面而来。屋里聚集了十几位亲戚，有三大爷三大娘，有堂叔堂婶，还有同辈的堂弟妹们。看到林小伟三人进来，嘈杂的交谈声顿了顿，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尤其是落在了林小伟身边那个与林小满容貌酷似、却明显更安静腼腆的女孩身上。 “三大爷，三大娘，各位叔伯婶子，过年好！”林小伟先开口拜年，然后轻轻拉过林小婵，朗声介绍，“这就是我跟大家提过的，我妹妹，林小婵。小婵，这是三大爷，三大娘……” 林小婵深吸一口气，按照哥哥事先教的，微微鞠躬，声音不大但清晰地说：“三大爷，三大娘，过年好。各位叔叔伯伯，婶婶阿姨，过年好。”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礼数周全。 屋里瞬间又热闹起来。 “哎呦！这就是小婵啊！快过来让三大爷看看！”三大爷是个精神矍铄的老人，放下手里的茶杯，招招手。 三大娘也连忙上前，拉住林小婵的手，上下仔细打量着，眼圈有些泛红：“像！真像！跟小满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孩子，你受苦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其他亲戚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 “可不是嘛！这眉眼，这脸型，跟小满站一块儿，活脱脱一对双生花！” “大明哥（林小伟爷爷的名字）在天有灵，也该欣慰了，又多了一个这么好的孙女！” “小婵是吧以后这就是你家，这些啊，都是你的叔叔伯伯，婶子娘娘（津城方言，即婶婶、姨妈等女性长辈），别见外！” “小伟有福气啊，两个妹妹都这么俊！” 林小满在一旁笑嘻嘻地搂住林小婵的肩膀：“看吧，我就说我长得有群众基础，小婵你跟我一样，以后也是咱家团宠！” 林小婵被这么多热情而陌生的亲人围着，起初有些手足无措，但感受到那份真诚的关爱和接纳，心里的紧张慢慢化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酸酸胀胀的温暖。她努力记住一张张面孔，小声地回应着大家的问候。 寒暄过后，众人将祭品搬上车，组成一个七八辆车的小车队，浩浩荡荡驶向位于老村的林家祖坟。 祖坟在一片背风的坡地上，周围是落了叶的杨树林。 清晨的霜气还未完全散去，坟茔间的枯草上结着薄薄的白霜。 按照长幼顺序，林小伟带着林小满和林小婵，先在太爷爷太奶奶合葬的坟前，摆上糕点水果，点燃黄表纸和金银元宝。 火光跳跃，纸灰随着热气打着旋儿上升。林小伟低声念叨：“太爷爷，太奶奶，过年了，玄孙小伟，带着妹妹小满，还有……刚找回来的妹妹小婵，来看你们了。给你们送点钱花，保佑咱们一家老小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接着是爷爷奶奶的坟前。同样摆供、烧纸。林小伟的声音更低沉了些：“爷爷，奶奶，你们看，小婵回家了。是你们的亲孙女，以后跟我和小满一起生活。你们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两个妹妹的。”林小满也在一旁小声说：“爷，奶，我姐……不对，我妹回来了！你们高兴吧” 林小婵跟着哥哥姐姐跪下磕头，看着跳跃的火苗和墓碑上陌生的名字，心里默默地说：爷爷奶奶，我是小婵，我回家了…… 其他各房亲戚也在各自先人坟前祭拜。 一时间，坟地里火光点点，青烟袅袅，肃穆中透着家族传承的温情。 最后是林家老祖宗的坟，在最靠里面的，林家后围在周边，一起磕头祭拜。 祭拜完毕，按照老例，要放鞭炮“崩崩晦气，迎来喜气”。 因为地处农村，管理相对宽松。林小伟拿出一挂千响的鞭炮，挂在树枝上点燃。“噼里啪啦——”震耳欲聋的响声瞬间划破清晨的宁静，红色的纸屑纷飞，浓浓的火药味弥漫开来。接着，几个孩子（包括童心未泯的堂弟林小武）欢呼着点燃了“钻天猴”、“小陀螺”等小型烟花，彩色的光点咻咻地窜上还有些灰蓝色的天空，带来短暂却绚烂的光彩。林小婵捂着耳朵，看着眼前这传统又热闹的一幕，眼睛亮亮的。 祖坟祭奠结束，车队没有回三大爷家，而是转道去了市郊一处环境清幽的公墓。 林小伟的父母林大川和高秀兰就安葬在这里。 按照津城这边一些老辈的说法，不是寿终正寝（即意外身亡）的人，一般不进入家族祖坟，所以林小伟的父母当年是单独安葬在公墓的。 相比祖坟的热闹，公墓里安静许多。 只有零星的几家人也在进行着类似的祭扫。找到父母的墓碑，照片上的父母穿着警服，笑容温和坚定。 林小伟仔细擦拭了墓碑，摆上供品。 这一次，三个孩子并排跪下。林小伟点燃纸钱，火光映照着三张年轻的脸庞。 “爸，妈，过年了。”林小伟的声音有些沙哑，“我和小满，还有……小婵，来看你们了。” 林小满已经红了眼眶，接着哥哥的话说：“爸，妈，小婵找到了，……她现在跟我们一起生活，可懂事了。你们看，她就在这儿。” 林小婵望着墓碑上那两张陌生的、却又与她血脉相连的面孔，眼泪终于无声地滚落下来。她嘴唇翕动，哽咽着，终于轻轻喊出了那迟到十六年、在心底演练过无数次的称呼：“爸……妈……我……我是小婵……我回来了……对不起，现在才来看你们……”她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纸钱一张张投入火中，仿佛想把这十六年缺失的孝心和思念，都借着这火光传递过去。 林小伟揽住两个妹妹的肩膀，低声安慰。纸钱燃尽，三人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离开时，林小婵一步三回头，直到父母的墓碑消失在视线中。 这个清晨的祭拜，对她而言，是真正的认祖归宗，也是与从未谋面的父母一次迟到却深刻的连接。 回到三大爷家简单洗漱，三大爷拉着林小伟的手，老怀欣慰：“小伟啊，你现在是咱这一支的长孙了，带着两个妹妹，把日子过得像模像样，三大爷看着高兴！以后有空，常带妹妹们来家里坐坐，这儿也是你们的家！” 堂妹林小彤和堂弟林小武也凑过来，林小彤活泼地说：“大哥，小满姐，还有小婵姐，以后常来玩啊！我爸我妈可喜欢热闹了！” 林小武则对林小伟悄悄说：“哥，你那个低音炮工作室还招人不我快毕业了……” 告别了热情的亲戚们，林小伟带着妹妹们回家，洗去一身烟火气和清晨的寒气。刚换好衣服，李薇的电话就来了。 “小伟，你们祭祖结束了吗我妈让我问问，什么时候过来排骨都炖上了！” “这就过去！”林小伟笑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