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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的阳光，透过贴了红色窗花的玻璃照进屋里，带着一种慵懒的节日气氛。 按照老礼儿，今天本该是走亲访友、互相拜年的日子，穿着新衣，说着吉祥话，口袋里或许还能收获几个红包。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种传统而热闹的拜年场景，在城市里、在年轻一代中，正变得越来越稀罕。 取而代之的是微信群里轰炸式的祝福表情包，或者干脆窝在家里，享受难得的清闲。 林小伟、林小满、林小婵兄妹三人，就很默契地选择了后者。什么新衣服、串门子，哪有温暖的被窝、满格的wi-fi和充足的零食来得实在 于是，年初一的上午，林家客厅呈现出一副标准的“当代青年春节躺平图鉴”：林小伟占据长沙发一边，戴着耳机，手柄按得噼啪响，电视屏幕上是激烈的游戏画面；林小满盘腿坐在地毯的懒人沙发上，膝盖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播放着某部搞笑的综艺，她一边看一边嘎嘎乐，手边散落着瓜子壳和糖果纸；林小婵则安静地靠在沙发另一头，怀里抱着“招财”，手里捧着一本林小满塞给她的青春小说，看得入神，偶尔被姐姐夸张的笑声惊动，抬头茫然地看一眼，又抿嘴笑着低下头。两只猫在温暖的阳光地里摊成猫饼，睡得昏天暗地。 空气里弥漫着薯片、橘子和淡淡奶茶混合的味道，还有音箱里传出的游戏音效和综艺背景音。没有拜年客人的打扰，只有属于自家人的、慵懒到近乎颓废的安宁。 “啊——！又输了！”林小伟懊恼地叫了一声，扔下手柄，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不玩了不玩了，歇会儿。” “哥，你就是菜。”林小满头也不抬地补刀，往嘴里塞了瓣橘子。 林小伟懒得理她，拿起手机翻了翻。家族群里拜年的消息刷了屏，七大姑八大姨的语音一条接一条。他大致扫了一眼，挑了几个重要的长辈单独发了祝福。然后，他的手指在一个备注为“舅舅”的联系人上方停顿了片刻。 按照往年的“流程”，今天或者明天，他们本该去舅舅家拜年的。母亲高秀兰那边，外公外婆早已过世，最亲的长辈就是舅舅一家了。舅舅和舅妈一向心疼他们兄妹，对他们很好。可是……要去舅舅家，就极有可能碰上那位同样住在舅舅家、让他们兄妹俩无比头疼的“姥姥”。 想到姥姥，林小伟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连带着旁边正看小说入迷的林小婵，都似乎感应到了哥哥情绪的低落，悄悄抬眼看过来。 林小满更是直接，一听到“拜年”、“舅舅家”这些关键词，脸上的笑容立刻垮了下来，嘴里的橘子都不甜了。 “不去。”她斩钉截铁地说，语气里满是抗拒，“要去你去，反正我不去。我可不想大年初一就找气受。” 林小伟叹了口气。他何尝想去上次的矛盾还历历在目。姥姥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在他们老家那边都是出了名的。她眼里只有舅舅家的表弟是宝，对两个外孙，尤其是外孙女林小满，从来都没什么好脸色。 林小满还记得清清楚楚，去年她拼命考了个年级第一，兴高采烈地打电话想跟舅舅分享，舅舅舅妈都很高兴，可是姥姥那边换来的是冰冷又讽刺的回应：“女孩子家家的，学习那么好有什么用读那么多书，最后不还是嫁人生孩子，伺候公婆有那功夫，不如学学做饭做家务！” 后来林小伟签约“低音炮”工作室，有了稳定收入，改善了生活，舅舅舅妈都替他们高兴。可姥姥知道后，当着亲戚的面嗤之以鼻：“唱歌那不就是戏子吗在古代，那是下九流的行当！不务正业！能有什么出息丢人！” 最激烈的那次冲突，是林小满在电话里实在忍无可忍，顶撞了姥姥几句。结果第二天，七十多岁的姥姥竟然独自坐了两个多小时的车，从郊区舅舅家一路找到林小伟市区的公寓，直接上门“兴师问罪”。在门口就大声斥责林小满“没教养”、“不尊重长辈”，话越说越难听，甚至要动手。当时闹得左邻右舍都惊动了，最后还是舅舅舅妈闻讯匆匆赶来，加上邻居们劝解，可是姥姥油盐不进啊还要闹自杀上吊，最后还是舅舅扔下一句，今天死明天就埋的话，才解决了战争 那件事之后，兄妹俩和姥姥的关系降到了冰点。舅舅和舅妈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私下里没少安慰他们，也说过姥姥年纪大了，思想固执，让他们别往心里去。但裂痕已经产生，想要修复，太难了。林小满是彻底寒了心，林小伟也对那份冷漠和伤害无法释怀。 “我知道你不想去。”林小伟对妹妹说，声音有些低沉，“我也不想。但是舅舅和舅妈……他们对咱们一直不错。不去拜年，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林小满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那怎么办去了肯定碰见姥姥，大过年的，难不成再吵一架” 一直安静听着的林小婵，小声提议：“要不……就打个电话跟舅舅舅妈拜个年，说……说我们这边有事，去不了” 这倒是个折中的办法。既顾全了对舅舅舅妈的礼节，又避免了直面冲突的风险。 林小伟想了想，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舅舅的电话。响了几声后，接电话的却是舅妈。 “喂小伟啊！新年好新年好！”舅妈热情的声音传来，背景音里能听到电视声和小孩（表弟）的玩闹声，似乎还有姥姥隐约的说话声。 “舅妈，新年好！给您和舅舅拜年了！祝您和舅舅新的一年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林小伟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快。 “哎哟，谢谢小伟！也祝你们兄妹仨新年快乐，学习进步，工作顺利！”舅妈笑呵呵地，“你们今天不过来呀你舅舅还念叨呢说你们失散多年的妹妹回来了，想好好看看这个外甥女。” 林小伟看了一眼旁边竖起耳朵听的林小满，林小婵斟酌着词句：“舅妈，我们……今天这边有点事，可能过不去了。替我跟我舅和表弟说声新年好。等过了年，不忙的时候，我们再去看你们。”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两秒，舅妈似乎也明白了什么，语气依旧温和，但带上了几分理解：“行，没事儿！你们忙你们的，年节下，你们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玩法。心意到了就行！在家好好的啊！对了，小满和小婵呢都挺好的吧” “都挺好的，小婵也在呢。舅妈，您等一下。”林小伟把手机递给林小满，用眼神示意她。 林小满撇撇嘴，不情不愿地接过手机，语气瞬间切换成乖巧模式：“舅妈新年快乐呀！我想你啦！” “小满嘴还是这么甜！舅妈也想你们！在家多吃点好的！” 接着手机又传到林小婵手里，她有些紧张地学着哥哥姐姐的样子拜年，舅妈在电话那头听到这个新认回来的外甥女的声音，又是一阵嘘寒问暖。 最后，舅舅也接过电话，简单说了几句，语气一如既往的宽厚，只是最后压低声音叮嘱了一句：“小伟，你们自己好好的就行。这边……有我呢。” 挂了电话，兄妹三人都松了口气，仿佛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虽然没能当面拜年有些遗憾，但至少避免了不愉快的局面。至于姥姥那里，谁也没有提起，默契地当作不存在。 解决了这件烦心事，年初一的时光又重新变得惬意起来。玩游戏，看电影，刷剧，吃零食……直到傍晚，林小伟的手机再次响起，是“失业三侠再就业成功”群。 张强：「全体成员 兄弟们，在干嘛呢年过得咋样胖了几斤」 王海：「（一张空外卖盒照片）在出租屋挺尸，第一次没回家过年，感觉……有点冷清。」 王小虎：「我跟晓雯在她家呢，刚被未来丈母娘投喂了一堆好吃的，感觉腰带快撑不住了。林小伟，伟哥，有啥活动不哥几个聚聚这年过得，除了吃就是睡，骨头都懒了。」 郝明也在群里冒泡：「聚啊！必须聚！我在家快被各路亲戚盘出包浆了！急需组织解救！我知道有家馆子，年初二就开门，味儿特正！」 林小伟看着群消息，笑了。张强和王海因为刚入职，试用期还没过，加上离家远，今年破天荒第一次没有回东北和四川老家过年。王小虎虽然在本市，但估计和蔡晓雯同居待得有点“拘谨”。至于郝明，家大业大，应酬肯定不少，估计也烦了。 都是孤家寡人（或者感觉像孤家寡人）的，凑一块儿热闹热闹也好。 林小伟：「聚！我问问李薇和小满小婵。」 很快达成一致。年初二中午，老地方，“郝家老味”酒楼，郝明早就预留好了包间。 年初二中午，包间里热气腾腾，欢声笑语。许久不见的兄弟们再次聚首，气氛瞬间点燃。 王小虎一来就嚷嚷：“可算逃出来了！在家啊，规矩也多，我这坐姿都被纠正八百回了！” 蔡晓雯白他一眼：“那是为你好！” 张强和王海看起来精神不错，但提到第一次异地过年，张强还是挠挠头：“说不想家是假的，三十晚上跟我妈视频，看她那边一大家子热闹，我这屋里就我跟海子俩老爷们对坐着吃速冻饺子，那感觉……啧。” 王海点头：“不过也好，清净。就是有点太清净了。” 郝明大手一挥：“所以今天必须补上！服务员，上菜！硬菜都端上来！酒……呃，今天能喝的喝点，不能喝的饮料管够！” 林小伟带着李薇、林小满、林小婵也到了。张雅也被郝明接了过来。一桌子人瞬间坐满。 李薇笑着对张强和王海说：“欢迎加入‘留津过年’俱乐部，感觉怎么样” “薇姐，你就别取笑我们了。”张强笑道，“不过有你们在，感觉好多了。” 林小满拉着林小婵坐下，眼睛已经盯上了刚端上来的酱肘子：“哇！今天可以放开吃了！过年嘛，就是要胖！” 这句话仿佛开启了某个开关。接下来的几天，这群年轻人开启了大吃大喝的“报复性”聚会模式。今天郝明请客吃正宗津菜，明天林小伟做东去涮羊肉，后天张强和王海发了第一笔实习工资（虽然不多），非要请大家吃川菜……餐桌上永远是笑声不断，盘子清空的速度惊人。 除了吃，娱乐活动也没落下。ktv里鬼哭狼嚎（主要是王小虎和郝明），电玩城里比拼篮球机和赛车，电影院连刷几部贺岁片，甚至还组织了一场“菜鸡互啄”的密室逃脱（结果在规定时间内一个房间都没能成功逃脱，全靠对讲机求提示）。 林小婵跟着哥哥姐姐们，体验了许多她从未经历过的新奇事物，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人也明显开朗了些。 李薇和蔡晓雯、张雅也聊得投机。张强和王海迅速融入了这个小团体，那点思乡的愁绪被热闹冲淡了不少。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吃吃喝喝，玩玩闹闹，转眼就到了大年初七，假期余额严重不足。 这天下午，又一次聚餐结束，大家摸着圆滚滚的肚子，互相搀扶着（夸张）走出餐馆。 “不行了不行了，”王小虎痛苦地揉着肚子，“我这年过得，感觉腹肌都团结成一整块了。” 郝明深有同感：“何止！我感觉我的下巴都从瓜子脸变成窝瓜脸了。” 张强看着手机上的日历，哀叹：“初八就要上班了……我的假期综合征已经晚期了。” 林小伟也感觉自己的脸似乎圆润了些，衬衫扣子有点紧。 回到家，林小满第一个冲进卫生间，站上了那个尘封许久的体重秤。 几秒钟后，卫生间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啊——！！！” 林小伟和李薇吓了一跳，赶紧过去：“怎么了” 只见林小满指着体重秤上的数字，一脸悲愤：“胖了！胖了整整四斤！四斤啊！我这一个年，是吃了头猪吗！” 林小婵好奇地也站了上去，看着跳动的数字最终定格，小声惊呼：“我……我也胖了三斤多……” 姐妹俩对着洗手池前的大镜子，撩起家居服的下摆，露出微微隆起、软乎乎的小肚子，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上，写满了同款的震惊、懊恼和生无可恋。 林小满捏了捏自己肚子上的“幸福肥”，哭丧着脸：“完了完了，我的‘暴走萝莉’人设要崩了！这哪是萝莉，这是‘糯米团子’！” 林小婵也学着姐姐的样子，轻轻戳了戳自己同样有了点弧度的小腹，表情有些新奇，又有些苦恼：“姐姐……我们……真的胖了好多。” 林小伟站在卫生间门口，看着镜子里妹妹们如丧考妣（对于爱美的女孩子来说，长胖可能确实堪比“考妣”）的样子，再看看镜中反射出的、自己似乎也圆润了一点的脸颊，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看来，这个新年，”他忍着笑总结道，“咱们家的主题不是‘恭喜发财’，而是……‘全员膨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