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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府给的三日之期，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池塘，在罗记作坊里激起了层层不安的涟漪。 傍晚收工后，女工们并未像往常一样说笑着归家，而是三三两两聚在院里，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忧虑。赵婆婆不住地朝门外张望，刘婶则跟张嫂低声嘀咕着：“那苏家势大，真要断了咱们的生路可怎么好……” 压抑的气氛笼罩着小小的院落。 正房门“吱呀”一声开了。青罗和夏含章并肩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神色凝重的赵顺。 “各位，”夏含章清了清嗓子，声音温润却清晰地传遍院子，“请大家留步，我们有几句话要说。” 众人立刻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两位年轻的东家身上。 青罗上前一步，目光平静地扫过每一张不安的面孔，开门见山：“苏家给我们下了最后通牒。三天之内，要么交出配方离开镇子，要么，他们就会动用一切手段，让我们的作坊……开不下去。” 一阵压抑的抽气声响起，尽管早有猜测，但被东家亲口证实，还是让众人心头一紧。 “小东家，那、那我们怎么办”一个年轻女工颤声问道，几乎要哭出来。 “怎么办”青罗重复了一遍，语气沉稳得不似少年人，“他把路指给我们了，但我们，偏不走他指的那条。” 她微微提高了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今晚召集大家，就是要告诉诸位，苏家可能会用什么手段，而我们，又该如何应对。” 烛火在夜风中摇曳，映照着众人紧张而又期盼的脸。 “第一，”青罗竖起一根手指，“他们最可能做的，就是断我们的原料，让码头的鱼贩不敢卖鱼给我们。” 底下顿时一阵骚动，没了鱼，这鱼鲞作坊就是无根之木。 “此事，我们已有对策。”夏含章接过话，温声安抚，“赵大哥明日一早便会去镇东李家庄，以及更远些的村落联络散户渔家。苏家能垄断码头，却垄断不了这百里太湖沿岸每一个打渔人！他们的鱼，我们照收不误！” 青罗紧接着道：“而且，我们收的，不光是往日那种上等鲜鱼。品相差些的，小杂鱼，我们也要！” “啊那些鱼怎么做鱼鲞”刘婶忍不住问道。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点。”青罗眼中闪过一丝锐光，“苏家以为掐断了上等鲜鱼就能逼死我们，我偏要让他们看看，怎么用他们看不上的东西，做出新生意。” 她示意赵顺将一块准备好的木板挂起来，上面用炭笔清晰地写着几行字： 上等鲜鱼 特级鱼鲞（主供酒楼、货栈） 次等鲜鱼 风味鱼鲞（价廉物美，码头摊售） 小杂鱼 炸酥鱼、鱼松、鱼丸 鱼头鱼骨 熬制汤底 鱼肠鱼杂 试验鱼酱 “从明日起，咱们作坊要变一变。”青罗指着木板，声音斩钉截铁，“物尽其用，一文钱的原料，要榨出十文钱的价值来！这才是我们‘罗记’真正的立身之本，是苏家买不走、也掐不断的！” 看着青罗镇定的话语，看着板上条理分明的规划，虽然并不能认全上面的字，女工们眼中的慌乱渐渐被惊奇和思索取代。 张嫂更是盯着那“鱼杂试验鱼酱”几个字，若有所思。 “第三，”青罗放下手，神色凝重了些，“苏家还可能利用权势，压迫与我们合作的铺子、货郎，断了我们的销路。” 这一点，同样让人忧心。 “销路断了，我们就自己开一条出来！”夏含章语气坚定，“我们已经决定，明日便在码头支一个我们‘罗记’自己的摊子！不指望那些货栈了，我们就卖给码头的力工、船老大、过往的行人！鱼松可以冲泡，酥鱼可以下酒，风味鱼鲞价格实惠，就不信没有生意！” “可是……东家，”赵婆婆担忧地说，“那苏家会不会让赵大石那些人来捣乱啊” “婆婆放心。”青罗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咱们光明正大做生意，按规矩交纳了市税，他赵大石凭什么捣乱若是敢来，码头上那么多靠力气吃饭的兄弟，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有人断他们一个实惠吃食的摊子。” 她环视众人，烛光在她眼中跳动，如同坚定的火焰：“今晚叫大家来，就是把所有的难处，和我们想好的对策，都明明白白告诉诸位。前路定然不易，苏家的打压不会只有一波。但我与阿章在此向诸位保证，只要大家信我们，同心协力，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夏含章也温言道：“作坊是大家的活路，更是我们所有人的心血。越是艰难时刻，越需要咱们拧成一股绳。愿意继续留在作坊的，工钱，一文不会少；饭，一顿不会差。只要作坊在，大家的生计就在。” 一番话，条分缕析，将危机、对策、前景说得明明白白。没有空泛的安慰，只有实实在在的规划和同舟共济的决心。 院内原本惶惶的人心，渐渐安定下来。张嫂第一个站出来，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两位小东家，我要留在作坊！” “我也留下！” “我也留下！” 有了第一人留下，便有了第二人，第三人，即便有几个心下还不踏实的，也想着两个小东家有了准备，没准能过关，以后就有好日子。 一时之间，众人之前的恐惧被一种共同抵御外侮的凝聚力所取代。 看着重新燃起斗志的众人，青罗与夏含章相视一笑。 夜色渐深，但作坊里的灯火，亮得格外久。这一夜，注定了许多人无眠，但心中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踏实，更有力。 而此刻的苏府之中，苏慕云正悠闲地把玩着那枚翡翠扳指。 “三日。”他轻声道，“罗大，罗二，留给你们时日可不多了。” 他并不知道，他视为囊中之物的猎物，已经张开了尖牙，不仅要迎接他的手段，还准备破网而出。 小镇上的较量，也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