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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军大帐内,空气紧绷如弦。 纪怀廉与谢庆遥隔案对峙,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锋,几乎要迸出火花。 青罗站在帐中,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一触即发的火药味。 她看向纪怀廉。 他脸色白得吓人,唇色淡得几乎透明,唯有眼中那簇怒火,烧得异常明亮。左臂的布条已被鲜血浸透,暗红的颜色在月白衣袖上洇开,触目惊心。 再这样下去,他的伤势…… 青罗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之间。 “王爷。”她声音很轻,却很清晰,“您的伤需要立刻医治,先回府吧。” 纪怀廉一怔,看向她:“可是你……” “我留在这里。”青罗打断他,“侯爷若要审问,我配合便是。” 她顿了顿,抬眼迎上纪怀廉担忧的目光,低声道:“东宫暗卫还在外面搜捕,此刻出营,未必安全。侯爷这里……至少比外面稳妥。” 这话说得在理。 纪怀廉沉默了。 他知道青罗说得对。东宫暗卫绝不会善罢甘休,此刻带她出营,会让太子疑上她与永王府有关联,无异于将她再次置于险境。而谢庆遥虽与他素来不睦,却不会将她交给太子。 可是…… 他看向谢庆遥。 那人正静静看着青罗,眼神深不见底,让人猜不透在想什么。 将青罗留在他手里,纪怀廉也一百个不放心。 “王爷,”青罗又唤了一声,声音里带上了恳求,“回去吧。” 她看着他苍白的脸,看着他手臂上不断渗出的血,心头一阵发紧。你不能有事,我们要做的事,还没开始做。 不能再拖了。 纪怀廉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决然。 “好。”他声音沙哑,“我走。” 他转身,看向谢庆遥,一字一句道:“谢侯爷,人本王暂且留在你这儿。但若她少了一根头发,本王定不会善罢甘休。” 谢庆遥神色不变:“王爷放心,本侯按军法行事,不会滥刑。” “最好如此。” 纪怀廉深深看了青罗一眼,那眼神里有担忧,有不甘。然后,他转身,大步走出营帐。 帐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夜色。 帐内只剩下三人。 谢庆遥挥了挥手:“墨羽,带这小道士下去,好生看管,不必为难。” “是。” 墨羽上前,对薛灵做了个“请”的手势。 薛灵看向青罗,眼中满是担忧。 青罗对他轻轻点头:“去吧。” 薛灵这才跟着墨羽离开了。 帐帘再次落下。 这次,帐内真的只剩下两个人了。 灯火摇曳,在帐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远处传来夜训的号令声,隐约可闻,却更衬得帐内一片死寂。 谢庆遥没有立刻开口。 他就那样静静坐在主位上,看着站在帐中的青罗。 从上次在靖远侯府,她主动上门,以交易寻庇护之后,到今夜以这副狼狈模样出现在他面前,整整两个月。 这两个月里,他查过她的“死因”,查过永王府的异常,也查过那些来历不明的刺客。 他心中有无数疑问,无数猜测。 可此刻,当她真的站在他面前,他却不知该从何问起。 良久,谢庆遥终于开口,声音低沉: “坐。” 青罗没有动。 “侯爷要问什么,便问吧。”她声音平静,“民女定当如实相告。” “如实”谢庆遥重复这两个字,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带着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青罗,”他叫出这个名字,声音很轻,却在寂静的帐中格外清晰,“或者说……我该叫你什么罗青青青还是……别的名字” 青罗心头一震。 他不仅认出了她,还从纪怀廉散布的消息中,猜到了她的意图,更从今日谢怀廉的到来,确认了她就是那个猎户女。 也是,以谢庆遥的敏锐,要看透这些事情并不难。 她缓缓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 灯火下,谢庆遥那张冷峻的脸上,此刻竟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神情——不是审问的锐利,不是敌意的冰冷,而是……一种压抑的、克制的,却又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情绪。 像是积压了许久的疑问,许久的担忧,许久的……什么。 青罗看懂了,但她不想懂。她只想回到有妈妈的世界,回到那个熟悉的环境里。她不想与这方世界产生太多的纠缠与牵连,这会影响她的决心。 其实早在他不允她去找纪怀廉时,她已有所觉,她的职业便是战略公关,在情感上的敏锐早就习惯了通过下意识去进行分析。 她主动提出让他与假身份的阿章成亲,这样便把在这世上唯一牵挂的人安置好了,她知道这方世界的规则,成亲与感情无关,所以,她怎会作死地去问他是否心仪于阿章 只是没想到,他用了一个拙劣的门第高低来搪塞她,也罢,她便只能配合。 “谢侯爷,”她轻声开口,“民女确实是罗青,也是青青。坠崖之事是假,为的是脱身。” 谢庆遥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那目光太沉,沉得让青罗有些不适。 她移开视线,继续道:“永王殿下知情,并配合我演了这场戏。京中局势复杂,太子觊觎青云集,青云集又触动各方利益,朝中多方势力虎视眈眈,罗青若不死,便是众矢之的。假死,是唯一的出路。” “既已脱身,为何又要回来”谢庆遥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哑,“苏慕云已离开,永王手中没有人质。带着她留在扬州,或是去更远的地方,不是更安全” 青罗沉默片刻。 为何要回来 因为京城还有未了之事,因为她要找到回家的路。 “有些事,必须回来处理。”她最终只说了这句。 谢庆遥站起身,走到她面前。 两人距离很近,近得青罗能看清他眼中跳动的灯火,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与铁锈混合的气息。 “你知道吗,”他缓缓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像自言自语,“这一个多月,我一直在查你的‘死因’。” 青罗一怔。 “我查过落鹰崖,查过那辆马车的残骸,查过那些草原部落的箭。”谢庆遥看着她,眼中情绪翻涌,“我知道你没死,或者说……我希望你没死。” 他顿了顿,声音更轻: “可我没想到,你会以这种方式回来。更没想到……你回来的事,并不准备告之我。那三年的守护之约,可还要作数” 这话里的情感太重,让她不安,她承受不起。 “谢侯爷,”她后退一步,拉开距离,仍是忍不住解释道,“我与永王殿下只是合作关系。各取所需,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谢庆遥重复,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自嘲,带着苦涩,还有一丝痛楚。 “青罗,你可知……”他话说到一半,却停住了。 帐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墨羽的声音响起:“侯爷!永王府又来人了,说王爷回府后伤势恶化,高热昏迷,太医说……情况不妙!” 青罗脸色骤变。 纪怀廉…… 谢庆遥也怔了一下,随即恢复冷静。 他深深看了青罗一眼,那眼神复杂得竟让她心悸。 她以为她的心理年龄早已超过了他的年龄,可她还是小看了他。 然后,他转身,走向帐门。 “你要去看他吗”在掀开帐帘前,他忽然问。 青罗毫不犹豫:“要。” “好。”谢庆遥点头,“我派人送你过去。” 他顿了顿,补充道: “但天亮之前,你必须回来。有些话……我还没问完。” 帐帘掀起,夜风灌入,吹得灯火剧烈摇曳。 谢庆遥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青罗独自站在帐中,看着那晃动的灯火,心中乱成一团。 谢庆遥的态度,纪怀廉的伤势,东宫的追杀…… 一切的一切,都像一团乱麻,理不清,剪不断。 而远处,永王府的方向,夜色正浓。 等待她的,又将是怎样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