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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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小却干燥的岩洞内，橘黄色的篝火跳跃，勉强驱散了从裂缝外渗透进来的涧谷寒气，却驱不散弥漫在每个人心头的沉重阴霾。衣物烘烤的细微噼啪声、重伤员压抑的呻吟、以及洞外永不停歇的涧水轰鸣，构成了这片短暂安宁下躁动不安的底色。 林夜背靠岩壁，双目微阖，看似在调息，神识却如同最警觉的蛛网，以最低的消耗蔓延至裂缝入口，密切感知着外界的每一丝风吹草动。怀中的混沌镇渊玺传来稳定而温润的触感，是他心神唯一的锚点。他脑海中反复推演着各种可能：继续深入西南，靠近遗迹的风险有多大折返东北，面对邪影教主力封锁的生还几率几何亦或是……另辟蹊径 “咳咳……”玄灵子一阵轻咳，打断了洞内压抑的寂静。他捻着胡须，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贯的沉稳：“林小友，此洞虽可暂避，但绝非久留之地。邪影教的追踪术诡谲难防，即便我们暂时混淆了气息，时间一长，或他们动用更厉害的探查法宝，此地必会暴露。” 苏清语正小心地为一个发烧的弟子更换额上降温的湿布，闻言抬头，脸上忧色更重：“前辈说的是。而且几位师兄的伤势和毒性，需要更安稳的环境和特定药材才能根治。我们……需要尽快找到一个相对安全，又能获取补给的地方。” 林夜缓缓睁开眼，篝火在他深邃的眸中投下跳动的光点。“我们之前的判断可能没错，邪影教的主力封锁确实在东北方向。但西南靠近遗迹，也绝非坦途。此地涧谷幽深，地形复杂，或许……我们可以尝试沿此涧谷向下游行进。” 他指向裂缝外水声传来的方向：“涧谷地势低洼，雾气常年不散，能见度低，对视线和灵觉都有干扰，反而利于我们隐蔽。若能找到一处涧谷分支或可以攀爬离开的缓坡，或许能绕开大部分地面搜索，迂回向东北。” 这是一个更加大胆且冒险的计划。涧谷之内，环境恶劣，未知风险更多，一旦遭遇袭击或地形绝路，将退无可退。 “总好过在此坐以待毙，或一头撞进对方主力怀里。”一名手臂包扎着、眼神依旧锐利的清风观弟子闷声道，他的话代表了大多数人心声。绝境之中，主动寻求一丝不确定的生机，也好过被动等待绝望降临。 短暂的商议后，众人达成一致：休整至天色完全黑透，借助夜色和涧谷雾气的双重掩护，沿谷下行。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流逝。篝火渐熄，洞内重归昏暗。众人将最后一点干粮分食，喝足了水，重新包扎伤口，将状态调整到所能达到的最好。当最后一缕天光从洞顶裂隙消失，深沉的黑暗与涧谷中升腾起的、更加浓重的寒雾笼罩了外界。 “走。”林夜低喝一声，率先侧身挤出裂缝。冰寒湿重的雾气立刻包裹上来，带着涧水特有的腥气，能见度不足三丈。耳边是震耳欲聋的水流轰鸣，掩盖了许多细微声响，但也让人心惊。 一行人互相以绳索或手臂相连，在湿滑的乱石滩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向下游挪动。林夜走在最前，手持镇渊玺，微弱到极致的混沌气流缭绕在队伍周围，并非用于防御，而是极力抹去他们走过的痕迹，并扰乱自身散逸的气息，使其融入这狂暴紊乱的涧谷环境背景之中。 每一步都需万分小心。脚下是长满青苔、松动不稳的卵石，身旁是奔腾咆哮、寒气刺骨的急流，头顶是雾气弥漫、不知高度的陡峭崖壁。黑暗中，偶尔有受惊的水鸟扑棱棱飞起，或是不知名的滑腻生物从脚边窜过，都让紧绷的神经骤然收缩。 如此艰难行进了约莫一个时辰，前方水声似乎变得更加沉闷宏大，雾气也浓稠得如同实质。林夜突然停下脚步，举手示意。众人立刻静止，凝神倾听。 除了水声，还有一种……许多细微的、仿佛什么东西轻轻摩擦岩石的“沙沙”声，从前方的雾气深处传来，不止一处，而是从左右两侧的崖壁上，隐隐传来！ “戒备！”林夜心中警铃大作，低喝出声。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 “嗖！嗖嗖！” 数道散发着幽绿磷光、快如闪电的细长黑影，如同毒蛇出洞，猛地从左侧浓雾笼罩的崖壁上激射而下，直扑队伍中间的伤员位置！那赫然是几根顶端闪着淬毒寒光的钩索！ “敌袭！左侧！”负责侧翼警戒的清风观弟子厉喝，挥剑疾斩！剑光与钩索碰撞，发出“叮当”脆响和火花，斩断了两根，但仍有数根刁钻地绕过剑光，缠向目标！ 与此同时，右侧崖壁的浓雾中也骤然射出数十点腥红的寒星，那是喂毒的手里剑或飞针，覆盖面积更广！ “混沌障壁！”林夜来不及多想，瞬间将所剩不多的灵力注入镇渊玺，一道稀薄却坚韧的混沌光幕在队伍右侧急速展开，将大部分暗器挡下，发出密集的“噗噗”声，光幕剧烈荡漾。 然而，左侧的钩索攻击已经得手！一根钩索牢牢缠住了一名重伤弟子的脚踝，猛地向上拉扯！ “啊！”那名弟子惨叫着被拖倒在地，向崖壁方向滑去！ “明心！”身旁同伴目眦欲裂，扑上去死死抱住他，另一人挥剑狠斩钩索后的绳索。 “结阵！圆阵防御！”玄灵子怒吼，强提灵力，拂尘挥洒出道道金光，击向左侧崖壁可能藏人的阴影处。苏清语则迅速躲到队伍中心，手中已握住几枚刻画着简易爆裂符文的玉片，紧张地观察着攻击来源。 攻击并未停歇。更多的钩索、毒镖从两侧崖壁的雾气中射出，显然敌人早已在此设伏，借助地形和雾气，占据了绝对的主动权。他们并不急于强攻，而是如同戏耍猎物的毒蜘蛛，不断用远程攻击骚扰、消耗、制造混乱，试图将这支疲惫之师彻底拖垮、分割。 林夜一边维持右侧光幕，一边心急如焚。他看清了形势，敌人居高临下，隐蔽在雾中，己方困守谷底，被动挨打，还要保护伤员，久守必失！ “不能困守！向前冲！冲过这段伏击区！”林夜嘶声喊道，他知道停下就是等死。 “掩护我！”他猛地将维持光幕的大部分灵力收回，转而凝聚于镇渊玺，朝着前方雾气最浓、水声最响的方向，将玺中那股“平定混乱”的意念全力催发！ “混沌开路，万邪退避！” 一股无形的秩序波动向前席卷，所过之处，浓稠的雾气竟被短暂地“排开”、“抚平”，显露出一段相对清晰的、约十丈长的涧谷路径！同时，那股波动也干扰了两侧崖壁上敌人的灵力锁定和攻击节奏。 “就是现在！冲！”林夜身先士卒，朝着那片短暂清朗的区域猛冲过去。玄灵子咬牙紧随，拂尘金光护住后方。清风观弟子们组成紧密队形，拖着受伤同伴，拼命向前奔跑。 “想跑拦住他们！”雾气中传来一声阴冷的嗤笑。更多的攻击如同疾风骤雨般落下，重点关照队伍后方。 “噗！”一名断后的弟子肩头中了一枚毒镖，闷哼一声，动作顿时一滞。 “小心！”旁边的同伴挥剑替他格开一道钩索，自己却被另一道钩索擦过手臂，带起一溜血花。 队伍在狂奔中不断承受着损失，惨叫与怒吼交织。林夜冲在最前，已能隐约看到前方雾气后似乎是一片更加开阔的水域，水声隆隆，仿佛有瀑布。他心中刚升起一丝希望，脚下突然一空！ “不好！是断崖！”林夜骇然发现，这被“排开”雾气的路径尽头，竟是一处因水流长期冲刷形成的、近乎垂直的断崖，下方白浪翻涌，水声震天，不知深浅！ 前有绝路，后有追兵，两侧是毒蛇般的伏击！ 绝境！真正的绝境！ 就在这千钧一发，队伍即将在断崖边被彻底合围剿杀的瞬间—— “跳下去！”林夜发出了一个疯狂无比的指令！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浑身浴血、眼神中透着决绝的同伴，又看了一眼断崖下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湍急白浪和震耳轰鸣。 没有时间犹豫！留下，必死无疑！跳下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涧水虽急，但他们是修士，总比被乱箭钩索分尸强！ “跳！”玄灵子也明白了林夜的意图，厉声附和。 “跟着林师弟！”清风观弟子们爆发出最后的勇气。 林夜第一个纵身跃下断崖，身影瞬间被翻腾的雾气和白浪吞没。紧接着，玄灵子、苏清语、清风观弟子们，互相搀扶着，拖着伤员，一个接一个，如同下饺子般，毅然决然地跳入了那未知的、咆哮的深渊！ “什么！”雾气中，邪影教的伏击者显然没料到对方如此决绝，愣了一瞬。等他们冲到崖边向下望去，只见下方白浪滔滔，水雾弥漫，哪里还有半个人影只有轰鸣的水声，仿佛在嘲笑着他们的徒劳。 “追！沿河道下游搜索！他们跳下去未必就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为首的伏击者气急败坏地吼道。 冰冷的、仿佛带着千钧重量的河水瞬间将林夜吞噬。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耳边只剩下狂暴的水流轰鸣。他死死抱住怀中的镇渊玺，凭着本能运转起最后一丝护体灵力，对抗着水流的撕扯和无处不在的暗流漩涡。 身体在水中疯狂翻滚、撞击，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即将窒息昏迷的刹那，前方水流猛地一空，身体被抛出了水面，然后又重重摔在一片湿滑的、布满鹅卵石的浅滩上。 “咳咳咳……”林夜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呛入的河水，眼前阵阵发黑。他挣扎着坐起身，发现自己被冲到了一处相对平缓的河湾浅滩，身后是依旧轰鸣但已稍缓的瀑布，两侧是植被茂密的河岸。天空依然被雾气笼罩，但已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他急忙环顾四周，心头猛地一沉。浅滩上，只有他一个人！玄灵子呢苏清语呢清风观的师兄弟们呢 “玄灵子前辈！清语！”他嘶声大喊，声音在瀑布轰鸣和水流声中显得微弱无力。 没有回应。只有河水奔腾不息。 林夜的心，如同坠入了冰窖。难道……所有人都被冲散了甚至…… 他不敢想下去。强忍着浑身上下无处不在的剧痛和刺骨寒冷，他踉跄着站起身，沿着河岸向下游方向，开始艰难地搜寻，同时将微弱的灵觉最大程度地散开。 “咳咳……这边……”一个微弱的声音从下游不远处的一丛芦苇后传来。 林夜精神一振，急忙奔过去。只见玄灵子半个身子趴在岸边，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显然也受伤不轻，但还活着！不远处，两名清风观弟子相互搀扶着从水中爬起，还有一人趴在浅滩上一动不动。 林夜先检查了那个不动的人，还好，只是昏迷，还有呼吸。他连忙和另外两人一起，将玄灵子和昏迷的同伴拖到更远离水边的干燥地带。 “清语……苏姑娘呢”林夜急问。 两名弟子茫然摇头，他们也被冲散了。 就在这时，上游河岸的密林中，隐约传来了邪影教追兵搜索的动静和呼喝声！ 追兵，又来了！而且他们分散了，力量更加薄弱！ 林夜看了一眼气息奄奄的玄灵子和昏迷的弟子，又看了一眼雾气弥漫、不知苏清语和其他人生死的河流下游，拳头死死握紧，指甲嵌入掌心。 险象环生，未离死地。同伴失散，追兵逼近。刚刚从瀑布绝境中挣得一丝喘息的他，再次陷入了更加孤立无援、更加危急的绝境之中。然而，他眼中那簇火焰，却并未熄灭。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就必须找到失散的同伴，就必须……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