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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把山路染成一片昏黄，逃荒队伍的影子在山坡上拉得越来越长，渐渐缩成远处的一个小黑点。宋阳扶着李氏，和王二柱一家、张寡妇母女躲在靠近废村的一片密林中，屏住呼吸看着队伍彻底消失在山坳拐角，才敢松口气。 “他们走远了。”王二柱压低声音，喉咙里还带着后怕的干涩。刚才一路放慢脚步、假装掉队，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生怕被队伍里的人发现异常——这年头，谁也不希望有人脱离“苦海”独自求生。 宋阳点点头，示意大家往密林深处退了退，找了块被灌木遮挡的大石头围坐下来。风声穿过树叶，发出“沙沙”的轻响，正好掩盖他们的谈话声。 “柱哥，”宋阳先看向王二柱，目光诚恳，“现在就咱们几个人，我直说了——这队伍，不能再跟着走了。” 王二柱抱着铁蛋，二丫依偎在他身边，闻言重重“嗯”了一声：“宋小哥说得是。刚才那伙山贼就是例子，再跟着，早晚把命丢了。”他顿了顿，看向那片废弃的村落，眼神里带着犹豫，“只是……这废村……真能住” “住，不一定能安稳住，但至少有活路。”宋阳语气肯定，掰着手指分析，“你看这村子，有山泉水，刚才我远远瞅了，溪流没断；有现成的屋子，哪怕塌了一半，好歹能挡挡风雨；地势高，有人来能提前看见，比在平路上被人堵着强。” 他话锋一转，声音沉了些：“可跟着队伍呢粮食被抢光了，下一波官兵或山贼来了，咱们还是待宰的羔羊。你看铁蛋和二丫，再饿下去……” 这话戳中了王二柱的痛处。他低头看了看怀里昏昏欲睡的铁蛋，孩子小脸依旧蜡黄，全靠刚才那团野菜糊糊吊着口气。他咬紧牙，像是下定了决心：“宋小哥，俺信你！你说咋干，俺就咋干！” 宋阳心里一暖，知道该再加把火。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神秘：“实不相瞒，柱哥，我这几天……侥幸找到点能糊口的路子，虽然不多，但省着点，够咱们几个人撑些日子。只是要费力气打理，得有个可靠的帮手。” 他没说空间，只说是“糊口的路子”——模糊的说法既能让王二柱安心，又守住了秘密。 王二柱眼睛一亮，瞬间明白了宋阳的意思。宋阳愿意分吃食给他，还说需要帮手，这是把他当自己人了！他猛地拍了拍胸脯，声音带着豁出去的憨直：“宋小哥放心！俺王二柱别的没有，一身力气还是有的！开荒、修房子、守着村子，你尽管吩咐！只要能让孩子活下去，俺啥都肯干！” 铁蛋似乎被父亲的声音惊醒，迷迷糊糊地睁着眼，小手紧紧抓着王二柱的衣角，二丫也抬起头，大眼睛里少了些恐惧，多了点依赖。 说服了王二柱，宋阳的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张寡妇。 张寡妇抱着丫丫，缩在石头角落，侧脸被树影遮住，看不真切表情。但宋阳能感觉到，她一直在听，怀里的丫丫已经睡着了，小眉头却还微微皱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 “张嫂子。”宋阳语气放柔了些，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威胁，“我知道你信不过人，换了谁，遭这么多罪，也不敢轻易信旁人。” 张寡妇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没说话。 “但你看看丫丫。”宋阳的目光落在她怀里的孩子身上，“跟着队伍走，下一顿在哪明天能不能活谁也说不准。刚才山贼来的时候，你抱着丫丫躲在树后，手都在抖——我看见了。” 张寡妇猛地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被戳破的慌乱，随即又被警惕覆盖。 “这废村，虽然破，至少有口水喝，有个地方能把孩子藏起来。”宋阳继续说，语气平静却带着力量，“我和柱哥打算留下，修修房子，找找能吃的野菜，哪怕种点东西。你要是愿意留下，咱们搭个伴——你护着孩子，柱哥有力气，我……能想法子弄点吃的。” 他没许空头承诺，只说“搭个伴”，把选择权交给她。 张寡妇的嘴唇动了动，目光在熟睡的丫丫脸上停了很久，又扫过王二柱一家——王二柱正笨拙地给二丫擦脸上的泥，铁蛋靠在父亲怀里，呼吸平稳了些。最后，她的目光落在宋阳身上，似乎想从他眼里看出些什么。 宋阳迎着她的视线，眼神坦然。他知道，张寡妇这样的人，不吃激将，只看实际——为了孩子，她会做出最有利的选择。 过了好一会儿，张寡妇才缓缓低下头，用下巴轻轻蹭了蹭丫丫的头顶，声音轻得像叹息：“……留下，能给丫丫一口干净水喝” “能。”宋阳立刻点头，“村边那条溪，我看过，水是活的，烧开了能喝。” 张寡妇又沉默了片刻，怀里的丫丫咂了咂嘴，似乎在梦里吃到了什么。她抬手，轻轻抚平孩子皱着的眉头，这个动作温柔得不像平时那个警惕的妇人。 “……好。”她终于吐出一个字，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我留下。但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你们骗我……” 她没说下去，但眼神里的决绝已经说明了一切——谁敢伤害丫丫，她拼了命也会报复。 宋阳松了口气，露出一个难得的笑：“张嫂子放心，我们只求活下去，不会害人。” 王二柱也憨厚地笑了：“张嫂子是个实在人，一起搭伴，总比一个人强。” 风穿过树林，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此刻的凝重和……一丝微弱的暖意。 宋阳看了看身边的人：自己和老娘李氏；王二柱带着铁蛋、二丫（共三人）；张寡妇抱着丫丫（两人）。加起来，正好七口人。 七个在乱世里挣扎求生的灵魂，因为一个共同的决定，暂时拧成了一股绳。 “那咱们就这么定了。”宋阳压下心里的激动，开始盘算，“天黑透了再进村，免得被晚走的人撞见。进了村，先找两间相对完好的屋子落脚，柱哥力气大，负责清一清里面的杂草和碎石；张嫂子心细，帮忙看看有没有能用的东西，比如破碗、旧柴刀啥的；我先去溪边打点水，烧开了给孩子和老娘喝。” “俺听你的！”王二柱立刻应道。 张寡妇也点了点头，算是同意。 李氏一直安静地坐着，看着儿子有条不紊地安排，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欣慰。她知道，儿子长大了，能撑事了。 夕阳彻底沉入西山，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密林里的光线越来越弱，远处传来几声野狗的吠叫，更显得这山区寂静而荒凉。 宋阳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再等半个时辰，咱们就动身。” 七个人靠得更近了些，借着最后一点天光，互相打量着——没有血缘，没有深交，甚至昨天还只是同路的陌生人，此刻却要在这废弃的村落里，一起面对未知的命运。 恐惧依旧存在，前路依旧迷茫。 但至少，他们不再是孤身一人。 宋阳望着山坡上那片沉寂的废村，黑暗中，那些残破的房屋轮廓像是蛰伏的巨兽。他知道，从今晚起，这里就是他们的战场，是他们挣扎求生的新起点。 无论多难，都要活下去。 这个念头，在每个人的心里，悄然生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