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心乱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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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出章台宫，又是怎么一路浑浑噩噩，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安秦君府后院的。 等他稍微回过神时，人已经瘫倒在一间简陋休息室的冰冷地板上，背靠着冰冷的土坯墙，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胸腔里的心脏像是被一柄重锤疯狂敲打，咚咚咚地擂着鼓，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脸颊、耳朵、甚至脖颈，都烫得惊人，仿佛刚刚被架在火上烤过。 脑海中反复回荡着嬴政那双燃着暗火的眸子，那句霸道又暧昧的“只许看寡人”，还有那近在咫尺、呼吸可闻的俊美面容…… “要命…真是要命了……”燕丹仰着头，后脑勺抵着粗糙的墙壁，双眼无神地望着布满蛛网灰尘的屋顶椽子，试图用这种自虐般的方式让自己冷静下来。 “冷静！燕丹！冷静一点！不就是被个小屁孩壁咚了一下吗你一个穿越过来的现代灵魂，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至于这么没出息吗！” 他拼命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试图将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归结为少年君王一时兴起的恶作剧，或是青春期荷尔蒙失调导致的短暂抽风。 “对，一定是这样！嬴政才十七岁，正是中二病晚期，占有欲爆棚的时候！看他今天在长乐宫怼昌平君那劲儿就知道，他就是纯粹不爽我盯着别人看，觉得自己的所有物被觊觎了，雄性本能发作而已！什么好看不好看的，都是借口！对！就是借口！” 他正努力把自己往“理智分析”的康庄大道上拽，试图将心里那头快要撞破牢笼的小鹿给按回去时，那个煞风景的、毫无感情的电子音，又双叒叕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叮！检测到宿主正在进行高强度自我欺骗及认知扭曲。系统温馨提示：逃避可耻，而且没用。】 燕丹：“……” 他现在真的很想把这个破系统从脑子里抠出来扔进熔炉里炼了！ “你闭嘴！”燕丹在心里怒吼，“要不是你之前胡说八道什么‘吃醋’，我能想这么多吗！” 系统无视他的暴躁，继续用那种平板无波的语调陈述道：【根据系统后台情感波动曲线及生理指标同步记录分析，宿主在面对目标人物嬴政的近距离接触及独占性宣言时，多项数据峰值与‘心动’‘羞涩’‘愉悦’等正向情感高度吻合。】 【尤其此前积分奖励记录中，曾出现单次‘亲密接触’奖励积分，及‘长时间拥抱’奖励积分等特殊数值组合，经本系统大数据比对，此类数值在多元宇宙恋爱攻略子系统中，常被用作隐晦表达……】 “停！停停停！” 燕丹听得头皮发麻，赶紧打断系统的“数据分析”，“这都什么跟什么他怎么不记得有这种奖励” 系统立刻调出两条历史记录，清晰地显示在燕丹的意识光屏上： 【记录时间：秦王政x年x月x日夜，互动类型：深度肢体接触，奖励积分：点。】 【记录时间：秦王政x年x月x日晨，互动类型：超时长紧密依偎，清晨唤醒过程中的缠绕式拥抱，奖励积分：点。】 燕丹看着那两组数字，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强行忽略掉那点不自在，梗着脖子反驳：“这能说明什么巧合！绝对是巧合！积分系统出bug了而已！你别什么都往那方面扯！” 【宿主何必自欺欺人】系统的电子音似乎都带上了一丝无奈的意味，【数据不会说谎。宿主对目标人物嬴政，并非毫无感觉。否则，为何在听到其要求‘只许看寡人’时，心率飙升187，皮电反应异常剧烈为何在与其近距离对视时，出现短暂瞳孔放大及呼吸停滞】 “我那是被吓得！气的！”燕丹死鸭子嘴硬，“任谁被个大小伙子按在门上说那种话，都得是这反应！” 【根据人类行为学模型，恐惧与愤怒通常伴随心率加快、血压升高，但与皮电反应剧烈及瞳孔放大（通常关联兴趣与吸引）的耦合概率低于3.7%。】系统一板一眼地反驳，【综合评估，宿主对目标人物存有超出君臣、兄弟范畴的好感度，概率高达92.8%。】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燕丹第一次对这套破系统产生了如此强烈的厌恶感，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我跟嬴政之间，是绝对不可能的！你一个系统，懂什么” 系统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进行逻辑运算，然后打出一个巨大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问号：【why根据最优解计算，两情相悦是完成主线任务‘辅佐嬴政’的最佳催化剂，可极大提升任务效率与宿主生存满意度。宿主明明亦对其有好感，为何抗拒】 燕丹看着那个冰冷的问号，忽然觉得一阵无力。 跟一个程序讨论人类复杂的情感，简直是鸡同鸭讲，对牛弹琴。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带着嘲讽和苦涩的笑容：“系统，知道你为什么永远只能是系统，而成不了人类吗” 系统：【】 燕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那股郁结之气都吐出去，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苍凉：“因为你的一切，都是设定好的程序，是固定的，是非黑即白的。而人类……人心，是这世上最复杂、最善变的东西。” 他顿了顿，目光放空，仿佛穿透了这简陋的工坊，看到了那波澜壮阔又血腥残酷的历史长河：“我是学历史的。” “研究历史，说到底，研究的就是人心，人性。” “我读过太多史书，见过太多‘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悲剧。”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这样的事情，在权力场中，还少吗” “今日他能因一时新鲜，对你百般呵护，百依百顺；明日他就能因利益权衡，将你弃如敝履，甚至……痛下杀手。” “君臣之间如此，后宫佳丽，亦是如此。”燕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只闻新人笑，哪见旧人哭……” 他看向虚空，仿佛在对系统说，又像是在告诫自己：“如果，嬴政只是秦王，我只是臣子安秦君。” “那么，我对他的期望和要求就不会太多。” “我只会尽我所能辅佐他，希望他勤政爱民（相对意义上），希望他别乱吃丹药作死，能活得久一点，最好能带着大秦这架战车，一路平推，统一全球，让我也沾光看看日不落帝国是啥样儿。” “我们的关系，清晰、简单、安全。” “君是君，臣是臣，各有界限，互不逾矩。” “可是，”燕丹的语气陡然变得沉重，“如果…如果我和他，成了彼此的爱人呢” “那一切就都变了。”他苦笑一声，“爱情这种东西，会把一个人变得完全不像自己。” “它会催生出最强烈的独占欲，所有阴暗的、自私的念头都会像野草一样疯长！” “如果我和他在一起，我会希望他眼里只有我，心里只有我，身边……也只有我。” “我会无法忍受他看向别人的目光，无法忍受他为了平衡朝堂而去娶别的女人，无法忍受史书上记载他拥有三十多个子女！” “可他是谁他是秦王嬴政！是未来的始皇帝！他注定要拥有三宫六院，注定要子嗣绵延，注定要为了他的江山社稷，去做无数身不由己的事情！” “你觉得，宗室会允许他们的王只有一个男王后吗” “大臣会答应吗天下人会怎么看待史官的笔会怎么写” “‘秦王政惑于男色，荒淫无道’大秦的未来怎么办！” 燕丹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悲剧的结局：“现在他或许觉得新鲜，觉得刺激。” “可以后呢当激情褪去，当权力稳固，当无数年轻貌美的男女被送到他面前时，谁能保证他不会变” “到时候，我这个曾经的特殊存在，又会是什么下场” “是被打入冷宫，郁郁而终还是像那些失宠的妃嫔一样，悄无声息地‘病逝’” “甚至……更糟” 他长长地、疲惫地叹了口气，将脸埋进膝盖里，声音闷闷的：“系统，你不懂。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我不能……我赌不起。” 短暂的沉默后，系统的光屏上，缓缓浮现出一行简洁的、似乎带着点无语凝噎意味的总结：【……宿主，你想得真多。】 燕丹抬起头，看着那行字，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没有再说什么。 安秦君府后院，隐约传来工匠们劳作的金铁交击声和号子声，充满了尘世的烟火气。 而前院简陋的休息室内，燕丹独自坐在冰冷的地上，心中那堵名为“理性”和“恐惧”的高墙，已然悄然筑起，将他那颗刚刚萌动、却已被现实刺得千疮百孔的心，牢牢地困在了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