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战前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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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二十九日的午后，阴沉的天空压得人喘不过气。 严明翊捏着手中那份墨迹未干的《关于巩固南京城防及维持秩序的若干建议》，纸张还微微发烫。 一上午的奋笔疾书，严明翊将清晨与萧叔叔讨论的要点悉数整理成文，逻辑清晰，条分缕析。 萧山令快速浏览完毕，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很好！靖之，切中要害。” 他站起身戴上军帽：“走吧！随我去唐公馆。这份东西，正好让大家都听听。” 严明翊心头一紧，旋即压下。 他知道！ 这意味着他将直接踏入南京保卫战最核心的决策层会议。 他深吸一口气，整了整军装，紧跟在那挺拔而沉重的背影之后。 百子亭巷的唐公馆，卫兵林立，气氛肃杀。 会议室里将星云集，烟雾缭绕。 第36师师长宋希濂、教导总队队长桂永清、第87师师长王敬久、第88师师长孙元良等守军主力部队的主官们均已到场，人人面色凝重，低声交谈着，空气中弥漫着焦虑与不安。 会议开始，卫戍总司令唐生智走到主位前，清了清嗓子。 他首先正式宣布了蒋介石的任命，自己已成为南京卫戍司令长官，全权负责南京战事。 接着他提高了声调，手掌重重拍在铺着地图的桌面上： “诸位！南京乃我民国政府首都，总理陵寝所在，国际观瞻所系！委座令我辈死守，意义重大！我唐生智在此立誓，誓与南京共存亡！所有部队必须坚守阵地，没有命令，绝不后退半步！凡擅自撤退者，军法从事！” 他的话语慷慨激昂，试图用决绝的姿态压下弥漫的悲观情绪。 然而现实的困难很快便击碎了这短暂的激昂。 唐生智话音刚落下不久，诉苦和抱怨便开始了。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师长率先开口： “总司令，死守命令，我等绝不推辞！可我师自上海撤下，伤亡过半，补充来的新兵连枪都端不稳！现在每人不到二十发子弹，重机枪弹药更是紧缺，这仗怎么打” “何止弹药！”另一名师长接口语气激动：“伤员无处安置，药品奇缺！许多弟兄不是战死，是活活疼死、病死的！侧翼友军一触即溃，我部阵地频频暴露，官兵士气低落啊！” “补给线时断时续，粮食都快接济不上了！” 会议室里顿时变得乱哄哄，各路指挥官争相陈述困难，悲观和无奈的情绪迅速蔓延。 即便如装备精良的教导总队总队长桂永清等人保持着沉默，也无法扭转这股低气压。 唐生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会议的走向正滑向无可挽回的扯皮和绝望。 就在这时，萧山令站了起来。 他轻轻咳嗽一声，声音不大，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作为宪兵副司令兼警备司令，他在维持秩序和后方事务上有着极大的话语权。 萧山令声音沉稳，压下了现场的嘈杂：“总司令，诸位同僚各位的难处，萧某感同身受。前线将士浴血奋战，后勤保障确乃当务之急。” 他话锋一转：“正因如此，我宪兵司令部经过研判，拟定了一份关于巩固城防、维持秩序、保障后勤的补充方案，或许能缓解部分燃眉之急，提请总司令与诸位审议。” 唐生智正愁会议无法推进，立刻点头：“好！萧司令，请讲。” 萧山令拿起严明翊准备的那份文件，条理清晰地开始阐述。 “第一部分，是关于民众疏散与码头防卫。” 他首先沉痛地说道：“上海之战，樱花国军队暴行累累，我同胞死伤枕藉，此乃前车之鉴！南京城内尚有数十万百姓，绝不能让他们重蹈覆辙！必须尽全力加速疏散，此乃人道，亦是大义所在！” 这番话掷地有声，在场将领无不面色肃然。 唐生智也重重点头：“保护民众，义不容辞！必须尽快疏散！” 萧山令紧接着说，“然则疏散需要通道，需要码头！下关、浦口，乃眼下唯一的生命线！必须立即投入力量，强化两处码头的防卫，确保其绝对安全，畅通无阻！否则疏散就是空谈！” “同意！” “理应如此！” “码头绝不能有失！” 提议立刻获得全场一致通过。 唐生智出于公义和责任表示支持，而许多将领内心想的，则是为大军或许保留的一线退路。 但问题随之而来。 孙元良皱眉问道：“加强防卫是好事，但兵力从何而来我部正面压力巨大，抽不出哪怕一个连！” “这正是我要说的第二部分：溃兵的管理与利用。”萧山令顺势接话，目光扫过全场： “如今城内溃散的各部士兵数量众多，他们同样消耗粮食，管理不便。依惯例，本应将其重新编组，分发弹药，补充至一线。” 他停顿了一下，抛出一个尖锐的问题： “但我想请问各位一线指挥官，是将本就稀缺宝贵的弹药，分发给这些士气低落、建制混乱的溃兵，让他们重回外围阵地——其效果几何 还是将这些弹药，悉数补充给正在前线浴血奋战、熟知阵地、斗志尚存的主力部队——哪一个选择，对前线更有帮助” 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指挥官心里都清楚答案。 溃兵惊魂未定，发给他们五发十发子弹，在樱花国军队猛攻下很可能一触即溃，弹药纯属浪费。 桂永清率先冷声道：“弹药自然应优先保障主力。溃兵上去，徒增混乱。” “没错，给我88师的弟兄，我能多守两天！”孙元良立刻附和：“我部也是！弹药比人金贵！” 唐生智张了张嘴，他想最大化守军兵力，但看着将领们几乎一致的态度，以及残酷的现实，他最终把话咽了回去，沉重地点了点头：“好吧……依诸位之见，弹药优先补充一线。” 萧山令立刻提出解决方案：“既然无需溃兵上前线，我提议，将这些溃兵统一划归我宪兵司令部调度管理。 他们可用于：协助警察维持城内秩序； 帮助民众疏散； 最重要的是——立即投入城内，在宪兵指导下，抢修、构筑巷战工事！ 垒沙包，设路障，加固银行、学校等关键建筑！ 这比让他们无所事事，消耗粮食要有用得多！” 此言一出，将领们纷纷点头。 这既解决了溃兵的管理难题，又切实增强了城防，还不用占用他们宝贵的弹药和指挥精力，几乎是目前的最优解。 唐生智思考片刻，也表示了同意。 萧山令最后强调，“第三部分反间谍工作。 樱花国军队特务无孔不入，必须严防其伪装成难民、溃兵，混入我军阵地、驻地！ 侦查、渗透、投毒、甚至偷袭指挥部、弹药库，后果不堪设想！ 此项工作，将由我宪兵部门与复兴社主要负责，但亟需各部严密配合！ 务必提高警惕，严格盘查，遇有可疑，立即上报！” 这一点得到了所有将领的重视，纷纷表态一定全力配合。 最终会议形成了决议：按萧山令所提方案部署执行。 会议结束时，唐生智再次站起身，用一种悲壮的语气重申： “诸位！方案已定，望各位回去后，严格执行！南京就拜托给各位了！我等身为军人，当以身许国，恪尽职守，不负国恩！” 将领们齐刷刷起立敬礼。 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不同的情绪，有决绝，有沉重，也有隐忧。 严明翊默默跟在萧山令身后走出唐公馆，下午的冷风一吹，他才发觉自己的手心全是汗。 他的建议，终于透过萧山令之口，变成了影响这座危城命运的实际决策。 然而这只是开始，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