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钦使临关闻天籁，灵塔初建显神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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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自北而来，掠过荒芜的冀州平原，像一头饥饿的孤狼，在空旷的天地间发出呜咽般的嘶吼。渔阳郡派出的巡查使者，正使陈群，裹紧了身上厚重的狐裘，但那股仿佛能钻进骨头缝里的寒意，依旧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陈群，年近五旬，乃是渔阳郡中有名的酷吏，以铁面无私、律法严苛着称。他出身寒门，最是看不起那些拥兵自重、不服王化的乡野豪强。此行，他便是奉了郡守温恢之命，前来“巡查”那在传闻中已经被神化和妖魔化的北山桃源居。同行的，还有郡都尉张合派出的心腹副将，马延。马延此行的目的更简单——评估那“天威神箭”的真实威力，以及那支能一夜之间荡平黑风寨的军队，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们一行数十骑，一路行来，所见皆是触目惊心的萧条。废弃的村庄，荒芜的田野，还有官道两旁偶尔可见的、早已被野狗啃食得只剩下骨架的饿殍。这便是乱世的常态，陈群早已见怪不怪，心中对那“北山校尉”的轻蔑，又多了几分。在他看来，所谓的“荡平匪寇”，不过是另一伙更强大的匪寇，吞并了弱小的同类罢了。 然而，当他们的马队，绕过最后一道山梁，进入北山地界时，眼前骤然出现的景象，却让包括陈群和马延在内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勒住了马缰。 只见远方的山谷之间，不再是他们想象中的荒凉与死寂。一条宽阔平整的、由碎石和黄土夯实而成的大道，如同一条巨龙，从山谷深处蜿ert延伸而出。道路两旁，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座新立的烽火台，上面有身穿统一制式皮甲的哨兵，警惕地注视着他们。更远处，是大片大片被重新规整过的田地，虽然时值寒冬，万物凋敝，但那纵横交错的沟渠和整齐划一的田垄，无不预示着来年春耕时的勃勃生机。 最让他们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那条大道之上，竟有数支由百人组成的队伍，正在进行着某种他们从未见过的“劳作”。他们喊着整齐的号子，合力拉着巨大的石碾，一遍又一遍地夯实着路基。他们的歌声，雄浑而有力，充满了某种奇异的、对未来的向往。 “这……这些人，是何人”马延皱起了眉头，他从那些人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彪悍之气，绝非寻常农夫。 “看他们的衣着，应该是降匪。”陈群的眼神，变得凝重起来。他看到了，那些劳作者虽然衣衫陈旧，但精神面貌却与他见过的任何俘虏都不同。他们没有麻木，没有怨恨，反而有一种……在为自己家园添砖加瓦的干劲。 就在他们惊疑不定之际，一队骑兵，从前方不远处的关隘中，迎了出来。为首一人，身着布衣，面容清秀，嘴角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正是韩宇。他身后，跟着的是身形魁梧的王虎，和面容冷峻的刘三。 “渔阳郡巡查使节莅临，韩宇有失远迎，还望恕罪。”韩宇在马上，对着陈群，遥遥一拱手，不卑不亢。 陈群的目光，在韩宇身上一扫而过。如此年轻他心中的惊异更甚。他翻身下马，冷着脸道：“韩校尉客气了。本官奉郡守大人之命，前来巡查北山防务，还请韩校尉，行个方便。” “陈大人言重了。北山之地，既已划归郡守大人治下，您便是此地的主人，何来‘方便’一说”韩宇微微一笑，也翻身下马，伸手虚引，“请。” 这番应对，滴水不漏，让本想给他一个下马威的陈群，竟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进入那座由黑风寨改建而成的“北望关”，陈群和马延再次被震撼了。这里没有丝毫匪寨的痕迹，取而代之的，是规划严整的兵营、校场、和一座座拔地而起的工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水、木屑和汗水混合而成的、充满了活力的味道。 韩宇并没有带他们去看府库中的钱粮，也没有急于展示武力。他只是领着他们，信步走在关内。 他们看到了，一座巨大的学堂之内，数百名年龄不一的匠人，正在一位老匠师的指导下，学习着如何辨认矿石、如何控制炉温。那老匠师，正是公输铁。 他们看到了，一座窗明几净的私塾之外，数十名孩童，正跟着一位先生，摇头晃脑地诵读着“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那朗朗的读书声，如同天籁，让陈群那颗早已被律法条文和酷吏生涯磨得坚硬如铁的心，都莫名地，软了一下。 他们甚至看到了，在关隘的一角，新任的“掌律”田丰，正坐在一张桌案之后，为两名因土地界限而产生纠纷的庄户，进行着公开的仲裁。他引用的，不是什么圣人经典，而是一卷刚刚颁行不久的、条理清晰的《桃源居田亩法》。那两名庄户，在听完判决之后，竟都心服口服地，对着田丰，躬身一礼。 这一切，都远远超出了陈群和马延的想象。这里不像一个军镇，更不像一个匪巢，它像……像一个正在冉冉升起的、拥有着自己独特法度与文明的城邦！ 然而，当韩宇将他们引至整个北望关最中心、也是最核心的区域时，他们才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做“神迹”。 那是一片无比巨大的、被圈起来的工地。数千名劳役营的成员和自发前来的庄户，正在此地，进行着一项宏伟到不可思议的工程。他们没有喧哗，没有混乱，而是在一种近乎于宗教仪式般的肃穆氛围中，各司其职。有的在打磨巨大的石料，有的在按照某种玄奥的图纸，在地面上刻画着复杂的纹路，有的则在合力，将一根根由百炼精钢铸造而成的地桩，打入大地深处。 工地的中央，一座九层宝塔的地基，已经初具雏形。那地基的材质，非石非木，而是一种闪烁着淡淡金属光泽的奇异合金，上面篆刻着无数玄奥的符文，在阳光下，竟隐隐有流光运转。 “这……这是在做什么”陈群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无法掩饰的震撼。 “此塔，名为‘聚灵’。”韩宇的声音，平静而肃穆，“乃是我桃源居上下，为祈求北地风调雨顺、百姓安康，为感念上天剿匪之恩，特意修建的‘镇运之塔’。” 他指着那些正在劳作的人们，缓缓道：“您看，他们之中，有曾经的匪徒，有新附的流民，也有我桃源居的故旧。但在此地，他们只有一个身份——家园的建造者。他们相信，当此塔建成之日，便是北山真正长治久安之时。这，便是民心。这，便是我桃源居的，根基所在。” 陈群呆呆地看着那座充满了神秘与神圣气息的塔基，看着那数千人眼中共同的、名为“信仰”的光芒。他突然明白了，崔州平在郡守府前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作秀。这个名为韩宇的年轻人，他真的在做一件……前无古人的事情！ “韩校尉，”一旁的马延，终于忍不住开口，他的声音有些干涩，“我奉都尉之命，想……想亲眼见识一下，贵部的军威，以及……那‘天威神箭’。” “理当如此。”韩宇微微一笑，对着王虎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在关外的校场之上。 五十名锁子甲锐士，列成了一个沉默的方阵。他们没有呐喊，没有咆哮，只是静静地，如同一片钢铁的森林。当王虎的令旗挥下，这片森林便开始以一种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变幻着阵型。从防御的圆阵，到攻击的锥形阵，再到用于绞杀的偃月阵，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悄无声息，却又充满了致命的压迫感。 马延，作为一名宿将，看得是脊背发凉。他知道，这支军队的可怕，不在于他们的甲胄，而在于他们那深入骨髓的、如同一个人般呼吸的纪律！ 最后，在校场的尽头，一架神臂弩，被缓缓推了出来。 在陈群和马延骇然的注视下，三名士兵，熟练地，在短短一分钟之内，便完成了上弦、安箭、瞄准的全过程。 “目标，五百步外，山壁孤石！” 随着韩宇一声令下，那道毁灭性的黑色直线，再次撕裂了空气！ “轰——！” 远处的山壁之上，一块足有牛犊大小的顽石，在一声沉闷的巨响中，轰然炸裂，化为漫天碎屑！ 那恐怖的威力，那精准的射程，即便已经从密报中得知，但亲眼所见，带来的冲击力，依旧让马延的脸色，变得惨白一片。 做完这一切，韩宇却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走到陈群面前，微笑道：“陈大人，马将军。北山初定，百废待兴，能让二位看到的，便只有这些了。简陋之处，还望海涵。” 陈群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他那温和的笑容，此刻在陈群眼中，却比那神臂弩，更让他感到深不可测。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韩宇，郑重地，深深一揖。 “韩校尉……不，韩大人。”他第一次，改了称呼，“下官，受教了。” 是夜，陈群在桃源居为他准备的客房之内，彻夜未眠。他摊开笔墨，想要写下给郡守大人的回报文书，却迟迟无法落笔。 他脑海中，反复回响的，是那朗朗的读书声，是那雄浑的劳动号子，是那充满了希望的规划图，是那神圣的聚灵塔，最后，定格在那一箭碎石的、毁天灭地的画面之上。 他知道，自己这份文书，将不再是一份简单的巡查报告。它将决定，渔阳郡，这头北地的猛虎，未来，将如何面对身边这头……已经悄然长出神之羽翼的，潜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