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大丈夫，当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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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家的军屯” 朱标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波澜，他只是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但他身旁的张毅，却敏锐的感觉到，那一瞬间，太子殿下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冷了几分。 张毅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他不仅仅是在汇报一个情报。 他更是在担忧。 开国公常家。。。。那是什么样的存在 那是大明最顶级的武勋世家，是陛下最信任的外戚，势力盘根错节，门生故吏遍布军中！ 太子殿下在陕西的所作所为，已经得罪了整个藩王集团。 如果现在再把矛头对准京城的淮西勋贵，那简直就是把自己放在了火上烤！ 这种担忧，是一种纯粹的下属对上官安危的担忧，而不是一个监视者在评估风险。 张毅自己都没意识到，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心态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他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的情绪，恭敬道：“殿下，此事牵连甚大，需从长计议。” 朱标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先处理好眼前的事吧。” 说完，他便转身走下了公堂。 。。。。。。 夜深了。 驿馆的庭院里，张毅一个人站在月光下，夜风吹得他身上的飞鱼服猎猎作响。 他的脑子很乱。 自从奉了陛下密令，跟随太子来到陕西，他亲眼见证了一幕幕让他感到心惊胆战，又热血沸腾的场景。 初到西安，面对秦王旧部的冷遇和架空，太子殿下表现出的那种隐忍，让他以为这位太子不过是个软弱的书生。 可转眼间，他便以雷霆之势，强开秦王私仓，将几十万石粮食公之于众，硬生生砸开了陕西的死局！那种果决和魄力，让张毅第一次感到了震撼。 紧接着，推广闻所未闻的“圣石神种”，安抚万民，许下万世承诺。那份仁慈和远见，又让他看到了一个爱民如子的储君。 而这两天，公审赵武，血洗官场，斩杀贪官。。。。那份铁血和手腕，更是让他这个常年跟在皇帝身边，见惯了腥风血雨的锦衣卫都感到心悸。 他发现，太子殿下做的每一件事，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惊心动魄。 但偏偏，每一件事又都踩在了“为国为民”的大义之上，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他想起了陛下交给他的任务，“据实回报，勿加偏袒”。 可现在，他发现自己越来越难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记录这一切了。 他看到的，是一位未来帝王的雄才大略，一种让他这个皇帝的鹰犬都为之折服的气魄。 他开始控制不住地去揣测，太子下一步会怎么走他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 他甚至在想，如果太子真的和常家对上，自己应该站在哪一边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把张毅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是陛下的刀，怎么能有自己的想法！ “张千户，深夜不睡，是在想心事” 一个温和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张毅猛地回头，只见朱标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身上只披了一件单衣。 “殿……殿下！” 张毅连忙单膝跪地行礼。 “起来吧，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多礼。” 朱标摆了摆手，示意他起身。 “看你心神不宁的，是担心常家的事” 朱标走到院中的石桌旁坐下，亲自提起茶壶，给张毅倒了一杯热茶。 “坐。” “臣不敢。” “孤让你坐。” 朱标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张毅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在石凳上坐了下来，但只坐了半个屁股，身体绷得笔直。 朱标将一杯新沏的雨前龙井推到他面前，烛光下，茶汤碧绿，香气四溢。 “张千户，孤知道，你是父皇的眼睛。” 朱标主动开口了，一句话就点破了两人之间那层微妙的窗户纸。 “孤在陕西所为，皆为阳谋，无一件不可对父皇言。” 张毅的心猛地一跳，额头上瞬间冒出了冷汗。 他不知道太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试探还是警告 他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殿下说的是，臣……臣一定据实禀报陛下。” 朱标笑了笑，似乎并不在意他的紧张。 他自顾自地说道：“陕西的局势，比我们在京城看到的要复杂的多。秦王朱樉经营多年，党羽遍布，若是孤不来，这里迟早会变成第二个朝廷。父皇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让孤来。可藩王之患，仅仅是表面。”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仿佛能穿透这夜幕，看到千里之外的南京城。 “真正的根，在京城，在那些跟着父皇打天下的叔伯们身上。” “淮西勋贵！” 当朱标直言不讳的说出这个所有人都讳莫如深的词时，张毅的手猛地一抖，茶水都洒了出来。 这……这可是天大的禁忌！ 太子殿下怎么敢……怎么敢如此直白的说出来！ 朱标却像是没看到他的失态，继续说道：“他们功劳太大，大到父皇有时候都不得不迁就他们。父皇年纪大了，有些事，他想做，但顾虑太多，不便去做。” “比如，彻底清算这些年被他们侵占的军屯田亩。比如，打破他们对军中将领的垄断。再比如，断了他们和地方藩王之间，那点不清不楚的勾当。” “孤若不在这里立下根基，清理积弊，回到京城，便会处处受制，动弹不得。” “父皇看得到这些，但父皇也有父皇的为难。” 朱标端起茶杯，看着张毅，一字一句地说道：“所以，孤是在替父皇，做他想做却不便做的事。” 这番推心置腹的话，像是一道惊雷，狠狠劈在了张毅的心头！ 他瞬间明白了！ 他全都明白了！ 原来太子殿下做的这一切，都不是为了给自己揽权，不是为了争宠！ 他是在为大明江山的未来负重前行！ 他是在用自己的肩膀，扛起父皇想扛却已经有些力不从心的重担！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扫清父皇留下的隐患，开创一个真正的万世盛世！ 想通了这一层，张毅只觉得一股热血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大丈夫，当如是！ 他猛然从石凳上站起，后退一步，对着朱标，郑重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双膝跪地，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殿下！臣明白了！” “臣是陛下的锦衣卫，更是大明的臣子！” “从今日起，臣的这双眼睛，愿为殿下看清所有阴霾！” “臣的这把刀，愿为殿下斩尽一切宵小！！！” 。。。。。。 当晚。 张毅写给朱元璋的密报，内容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不再是那个冷冰冰的，客观记录的监视者。 他的笔触充满了激情和敬佩。 他详细分析了朱标每一步棋的深远用意，从开仓放粮的民心所向，到斩杀贪官的铁腕立威。 在奏报的最后，他用尽了自己所有的词汇，写下了自己的断言： “太子殿下治政之能，远超臣之想象，其心怀天下，手段刚柔并济，实乃我大明万年之幸！陕西已稳，国本已固！有此储君，陛下可安天下！” 南京，紫禁城。 朱元璋独自坐在御书房，看完了张毅用八百里加急送回来的奏报，沉默了良久。 他那双总是充满了猜疑和审视的眼中，罕见地，流露出了一丝真正的欣慰和满意。 他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的自己，那个同样杀伐果断，心怀天下的自己。 他提起朱笔，沉吟片刻，在给张毅的回信上，只写了短短一句话。 “陕西军政事务，你可全权处置，无需事事奏请！” 这是史无前例的放权。 更是一位父亲，对儿子最大的信任和肯定。 几天后。 朱标收到了来自京城的密信。 他看完后，微微一笑，将信递给了身旁已经彻底归心的张毅。 张毅双手接过，看完之后，眼眶微红，激动地说道：“恭喜殿下！贺喜殿下！得陛下如此信任，殿下大业可期！” 朱标收回信纸，走到地图前，目光落在了陕西那片广袤的土地上。 “父皇信了你，也信了孤。” 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充满了自信。 “那么，是时候，将藏在水面下的最后几条大鱼，也给钓出来了。” 他的手指，轻轻的点在了地图上的几个毫不起眼的县城上。 那是秦王旧部最后的顽固据点。 一场针对陕西的，最后的清洗，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