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信破迷雾，流言缠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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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石峡伏击的战果，连同缴获的军械、金锭及那几封密信，被崔焕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分作数份，通过不同渠道紧急送往长安。一份详尽的战报和部分关键证物（包括一封密信原件和部分金锭）直送兵部侯君集；另一份简略但核心信息明确的密折，则按皇帝之前的授权，由他信任的亲随直送宫中；还有一份关于俘虏初步口供的摘要，则按王泽事前的建议，秘密送往了程咬金府上。 陇右的天，似乎因这场干净利落的伏击而明朗了几分。但长安城内的空气，却因那些悄然弥漫的流言而愈发浑浊粘腻。 蓝田伯府书房，气氛比前几日更加凝重。王泽面前摊开着程咬金派人火速送来的密信，里面不仅有崔焕伏击成功的喜讯摘要，更附上了那几则正在长安悄然传播的恶毒流言的详细内容。 “好一个张蕴宽！”王泽冷笑一声，眼中却无多少意外，“正面受挫，便玩起这等下作手段。工坊如监牢逼害佃户染指学堂女子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心中怒意翻涌，这些谣言不仅污蔑他个人，更是在否定他倾注心血的《条例》、工坊和学堂的根基！若任由其发酵，不仅个人声誉受损，蓝田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人心，也可能被撕裂。 “伯爷，这些谣言来势汹汹，在市井和某些官员中已有传播。”林墨忧心忡忡，“若不尽快澄清，恐积毁销骨。尤其是最后一条，关乎风化，最是恶毒，也最难辩白。” 田大壮更是气得双眼通红：“哪个王八羔子造的谣让老子查出来，非扒了他的皮！伯爷，咱们不能让这些脏水泼到身上！” 王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指敲击着桌面，思考对策。“谣言止于智者，更止于事实。但对付精心编织的谣言，简单的否认和辩白往往效果有限，甚至可能越描越黑。”他沉吟道，“我们需要多管齐下。” “第一，主动出击，展示事实。”王泽看向林墨，“你立刻组织人手，将《蓝田封地管理条例》全文、工坊匠人名册及待遇记录（隐去核心匠人信息）、学堂学生名录及束修减免情况、试验田水利工程受益户清单、以及近年来封地内赋税变化、纠纷调解案例等，凡是能证明我们行事公允、惠民利民的文书数据，整理成一套清晰易懂的‘蓝田实录’。不辩解，只陈列事实。然后，通过我们在长安的关系，比如程国公、尉迟将军，以及之前接触过的弘文馆、东宫属官，甚至……可以想办法让一些口碑较好的酒楼、茶馆的说书人，以‘讲故事’的方式，将这些实事传播出去。我们要用实实在在的‘果’，去反击虚妄的‘因’。” “第二，追查源头，以正视听。”王泽目光转冷，看向田大壮，“这些谣言传播如此之快，必有推手。你调动我们在长安的所有眼线，不惜代价，查清最初是从哪些人口中传出，又经过哪些渠道扩散。重点盯紧与张蕴宽、钱府，以及那个‘慈云庵’、‘神秘货栈’可能有关联的人物和场所。若能抓到现行，拿到确凿证据，便可反戈一击！” “第三，”王泽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关于最恶毒的那条谣言……学堂之事。”他看向林墨，“你亲自去一趟学堂，召集所有师生，将此事公开说明。明确告知，伯府绝不容忍此等污蔑，学堂乃清静求学之地，若有任何人敢以此等污言秽语诋毁师生，或意图对学堂女子不利，伯府必将依据《条例》严惩不贷，并追究造谣者法律责任！同时，加强学堂尤其是女学生区域的护卫，出入严格登记。我们要以最坚决的态度和最严密的保护，粉碎谣言，也保护我们的学生。” “是！”林墨和田大壮凛然应命。 “另外，”王泽补充道，“给程国公回信，感谢他及时示警，并告知我们的应对之策。请他老人家在朝中及勋贵圈子里，也帮忙澄清一二，至少不能让流言毫无阻碍地进入更高层的耳朵。” 安排完这些，王泽才稍稍舒了口气，但心头阴霾未散。他知道，这仅仅是一场舆论防御战的开端。对手既然撒出这张网，就不会轻易收手。更麻烦的是，这种污名化攻击，见效慢，却后患无穷，极难根除。 --- 皇宫，两仪殿侧殿。 李世民正与几位心腹重臣议事，议题已从陇右转向河北漕运。兵部尚书侯君集找了个间隙，呈上了崔焕的加急战报及部分证物。 李世民仔细翻阅战报，看到“伏击成功，毙九擒四，缴获制式军械若干、金锭若干、密信数封”时，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色。待看到密信内容摘要及那模糊的“郑”字花押时，他眼神骤然锐利起来。 “好个‘山主’！好个‘长安之意’！”李世民将战报重重拍在案上，“果然有人在背后兴风作浪！崔焕干得不错！” “陛下，”侯君集躬身道，“崔郎中请示，俘虏正在加紧审讯，希望能撬开他们的嘴，揪出‘山主’和长安的主使。缴获的军械，经初步查验，部分确系军器监旧制，来源正在追查；金锭则是民间熔铸，难以直接溯源。” “让他放手去查！务必深挖！”李世民沉声道，“告诉崔焕，朕许他便宜行事，陇右当地官府、驻军，皆需配合！若有阻挠，无论何人，先拿下再说！” “是！”侯君集领命，又道，“陛下，此事……恐怕会牵扯不小。”他隐晦地提醒。 李世民冷哼一声：“牵扯再大，难道大得过国法纲纪大得过边疆安宁朕倒要看看，是谁的手，伸得这么长！”他心中已隐隐有所猜测，但需要确凿证据。 议事结束后，李世民独坐片刻，内侍首领王德悄步上前，低声道：“大家，还有一事……” “讲。” “近日宫外……有些关于蓝田伯的流言蜚语，传入宫中少许……”王德小心地挑选着词句，将听到的几则谣言大致说了，尤其提到了“苛政逼民”、“工坊如狱”及“涉及学堂女子”等说法。 李世民听完，眉头紧锁，半晌不语。他对王泽印象不错，尤其是其展现出的实干精神和巧思。陇右之事，王泽更是受害者和揭发者。但此刻忽然冒出这些流言……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李世民自语，随即又摇头，“然则，时机未免太过巧合。”他想起崔焕战报中提及的“长安之意”，又想到工部张蕴宽近日的“低调”和之前柳溪的乱象。这背后，恐怕是有人在多管齐下，既要破坏王泽的边事，又要毁掉他的名声。 “程知节前日为王泽叫屈，看来也是听到了风声。”李世民沉吟，“王泽自己，可有奏辩” “尚无正式奏辩。不过，卢国公府上近日似乎有些动作，像是在收集整理蓝田的政绩文书。”王德回道。 “嗯。”李世民点点头，“朕知道了。这些流言，你留意着，莫要让它们扰了后宫清净，尤其……莫要传到皇后和长乐耳中。”他本能地不想让这些污糟事影响到自己重视的家人，尤其是对那模型显露出兴趣的女儿。 “老奴明白。”王德躬身退下。 李世民望向殿外，目光深邃。陇右的刀光剑影逐渐清晰，长安的唇枪舌剑却愈发暧昧难明。王泽这个年轻人，似乎正被越来越复杂的漩涡包围。他能挺过去吗自己又该在何时，以何种方式介入 --- 立政殿偏殿。 长乐公主的心思，近日越发难以全然集中在眼前的模型和图纸上。那些传入耳中的流言，如同细小的芒刺，扎在心头，让她坐立不安。她不相信那个能写出“技之巧者，当为天下利”的人，内里会如此不堪。但理智又告诉她，人心难测，权力与名声也容易让人腐化。 她再次拿起从蜀中取回的、王泽少时的习作和书信。那稚嫩却端正的字迹，那略显童真却不乏视野的文句，还有那位苏先生恳切期许的评语……这一切，都与“逼害佃户”、“工坊如狱”的形象格格不入。 “若他少时真如这些文字所示，聪慧向学，心怀远志，为何后来会堕落成‘长安笑柄’又为何能在父母双亡、家业败落后，短短时间内‘幡然醒悟’，做出这般成就”长乐喃喃自语，心中的疑惑与探究欲愈发强烈。这巨大的反差背后，一定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她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与其在深宫中听信这些真伪难辨的流言，不如……亲自去看看看看那蓝田，究竟是怎样一番景象看看那个王泽，在自家封地上，到底是励精图治的贤主，还是欺世盗名的暴戾之徒 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公主之尊，岂可轻易离宫，更遑论私自去一个外臣封地但另一种声音又在心中响起：父皇常教导要明辨是非，体察民情。这或许……也是一个体察民情、明辨是非的机会当然，不能明着去。 她想起程咬金。这位国公爷性子直爽，对王泽颇为维护，或许……能通过他，安排一次极其隐秘的“探访”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那工坊、学堂、田庄，听听那里百姓的只言片语，或许也能窥得一些真实。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如同野草般在她心中疯长。她知道自己这个想法有多么惊世骇俗，风险极大。但那份日益强烈的好奇、关切，以及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想要“亲眼见证”、“亲自判断”的冲动，却压倒了顾虑。 她需要好好筹划，也需要一个绝对可靠、且有能力安排此事的人。程咬金……或许真的是个选择但该如何向他开口 长乐公主陷入深深的思索，纤指无意识地缠绕着腰间丝绦。窗外的日光移动，将她的身影拉长，映在光洁的地面上，也映照出她内心那份悄然萌芽的、超越宫墙的好奇与决心。 陇右的信件撕开了阴谋的迷雾，长安的流言却如藤蔓般缠身。而深宫之中，一位公主的心思，正因这迷雾与藤蔓的交织，开始悄然转向一个更加主动、也更加冒险的方向。三股力量，正向着同一个焦点，汇聚、碰撞。命运的齿轮，在无人察觉的角落，再次悄然转动了一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