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借个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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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那地方，老辈子传下来的规矩，比田埂上的野草还密实。 其中有一条，走夜路的人尤其要牢记： 荒郊野外，三更半夜，要是听见背后有人喊“借个火”，点烟也好，照路也罢，千万不能回头，更不能把火种递过去。 老人们说，那深更半夜在野地里游荡的，未必是人。 你回了头，泄了肩头的阳火，它就可能趁机贴上来；你递了火，就等于和它结了“阴契”，它就能顺着那点火光，一路跟你回家。 跑长途的货车司机大刘，常年在外面跑，对这些神神叨叨的规矩，向来是嗤之以鼻。 他仗着年轻火力壮，又开着钢铁大家伙，觉得什么牛鬼蛇神都得靠边站。 这天夜里，他送完一车货，急着赶回程，抄了近路，拐上了一条年久失修的老省道。 这路一边是黑黢黢的山林，一边是乱石滩，路灯早就坏了个精光，只有他车头两盏大灯，像两把利剑，劈开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开了不知多久，车子突然“吭哧”几声，猛地一顿，熄火了。 “妈的！” 大刘骂了一句，下车检查。 是油路出了毛病，三更半夜，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能自己动手。 他拿出工具箱，借着手机微弱的光亮，趴在车底下捣鼓。 山里的夜风，又冷又硬，吹得他直打哆嗦。 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乱石缝隙发出的呜咽声，像是无数人在低声哭泣。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一个声音，飘飘忽忽的，从车尾后面的黑暗里传过来： “师傅……借个火……” 那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疲惫和阴冷。 大刘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扳手差点掉地上。 这鬼地方，怎么会有人 他想起老辈人说的“借火”禁忌，头皮有点发麻。 他没敢回头，也没吭声，只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想着赶紧修好离开。 “师傅……行行好……就借个火……点根烟……” 那声音又响了起来，比刚才似乎近了一些，仿佛就贴在他车尾后面。 大刘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他咬咬牙，依旧不回头，闷着头拧螺丝。 “唉……” 那声音叹了口气，带着浓浓的失望，随即，大刘听到一阵极其轻微的、像是脚拖在地上走的“沙沙”声，绕过了车尾，似乎往副驾驶那边去了。 大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冷汗顺着额角流下来。 他死死盯着车底下的阴影，耳朵竖得老高。 “沙沙”声在副驾驶门外停住了。 然后，是“笃、笃、笃”三声，极其缓慢、像是用指关节敲击车窗玻璃的声音。 大刘猛地抬头！ 透过副驾驶的车窗，他看到一张脸，贴在玻璃上！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 灰败，浮肿，像是在水里泡了很久，五官模糊不清，只有一双眼睛，空洞洞的，没有一丝光彩，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嘴角似乎还带着一种僵硬的、似笑非笑的弧度。 “借个火……” 那张脸的嘴唇没有动，但那干涩的声音，却清晰地传进了大刘的耳朵里，直接钻进他的脑海！ 大刘吓得魂飞魄散，怪叫一声，也顾不得修车了，连滚带爬地从车底钻出来，拉开车门就想躲进去。 可他的手刚碰到车门把手，一只冰冷、湿滑的手，突然从旁边伸过来，搭在了他的手背上！ 那触感，像是摸到了浸透水的烂皮革，带着一股河底淤泥的腥臭！ “火……” 那东西贴在他耳边，阴冷的气息吹进他的耳廓。 大刘浑身僵硬，血液都快冻结了。 他感觉那只手冰冷刺骨，而且正在慢慢收紧，力量大得惊人，捏得他骨头生疼。 更可怕的是，他感觉一股冰冷的、带着浓郁死气的寒意，正顺着那只手，丝丝缕缕地往他身体里钻，让他浑身发软，头晕目眩。 他知道，再不挣脱，就完了！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恐惧！他猛地想起老人说过，人的中指血阳气最旺！ 他毫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将头猛地往车门框上一磕！ “砰！” 一声闷响，额头剧痛，温热的血流了下来！ 他趁机用沾血的中指，狠狠地朝着那只冰冷湿滑的手戳去！ “嗤——！” 仿佛烧红的烙铁烫进了冰水，一阵刺耳的白烟冒起！ 那只手发出一声尖锐痛苦的嘶鸣，猛地缩了回去，消失在黑暗中！ 缠绕大刘的冰冷感和晕眩感也瞬间消失。 他不敢有丝毫停留，也顾不上去看那东西到底怎么样了，连滚爬进驾驶室，死死锁上车门，发动汽车——也许是刚才磕那一下震动了什么，也许是危急关头爆发的潜能，车子竟然奇迹般地打着火了！ 他猛踩油门，货车像受惊的野马一样窜了出去，沿着漆黑的老省道狂奔，直到看见远方城镇的灯火，才敢稍微减速。 后来，大刘生了一场大病，高烧不退，在医院躺了半个月才好。 病好后，他辞了长途司机的工作，再也不敢夜里开车走那些偏僻的老路。 而那晚的经历，成了他一生挥之不去的梦魇。 他时常在深夜惊醒，总觉得手背上还残留着那只冰冷湿滑的触感，鼻尖仿佛还能闻到那股河底淤泥的腥臭。 镇上懂行的老人听了他的遭遇，后怕不已： “你小子命大！那东西，是淹死鬼找替身！它不要你的火，是要借你的阳气，缠你的身！幸好你机灵，用了中指血破了它的法，不然……” 从此，“夜半莫借火”的规矩，在我们那儿更是深入人心。 走夜路的人，哪怕烟瘾再大，听到身后有人借火，也绝不敢回头，更不敢应答，只会加快脚步，心里默念着祖宗传下来的保命口诀。 谁知道那黑暗里伸出来的，是只想点烟的手，还是一只想把你拖进无尽深渊的鬼爪呢 那一声“借个火”，借走的，可能就是你赖以生存的阳世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