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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家族的抉择 林府正厅，夜。 同样的地点，相较于数日前处置“死而复生”事件时的惊惶与猜疑，此刻的气氛更添了几分沉重与焦灼。烛火跳跃，将端坐主位的林正弘那张清癯面孔映照得明暗不定，他眉宇间那道“川”字纹路仿佛又深刻了几分，搭在紫檀木扶手的手指，无意识地、持续地敲击着光滑的木料，发出沉闷而规律的“笃、笃”声，敲打在每一个在场者的心头。 下方，除了几位核心族老，还多了两位林正弘真正倚重的心腹幕僚，以及……脸色同样不太好看的柳姨娘。她今日穿着一身颜色略显素净的衣裙，发间只簪了一支碧玉簪，低眉顺眼地坐在末位，与平日里的张扬判若两人，只是偶尔抬眼时，眼底深处一闪而逝的怨毒与不安，泄露了她的真实心绪。 “都说说吧，”林正弘终于停止了敲击，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沙哑，“萧将军今日突然到访，直奔静心苑，诸位如何看待” 厅内一片沉寂，空气仿佛凝固。最后还是大族老林正源清了清嗓子，率先开口，声音带着老年人的迟暮与忧虑：“家主，萧景渊此人……非同小可。他不仅是戍边大将，更深得陛下信重，手握监察京畿与宫禁之权。他今日之举，绝非无的放矢。恐怕……宫中那桩旧案，并未了结啊。” 另一位族老立刻接口，语气急切：“正是！他若执意深究下去，难保不会查出些什么！到时候，我林家就不是出一个‘不祥之人’那么简单了，恐怕整个家族都要被拖入泥潭！”他刻意避开了“欺君”二字，但那未竟之语中的恐惧，谁都听得明白。 “查”坐在柳姨娘上首的一位面容精瘦的幕僚冷笑一声，他姓胡，是林正弘的智囊之一，“他能查到什么人证物证俱全，宫里都已定案。他萧景渊再厉害，还能推翻宫里的判决不成依我看，他不过是新官上任，例行公事，敲山震虎罢了。只要我们稳住，他查无实据，自然便会将目光移开。” “胡先生此言差矣！”另一位姓赵的幕僚反驳道，他性子更为谨慎，“萧景渊若真是例行公事，何须亲自去那废院见一个‘已死’之人他问的什么是宫闱案的细节！这说明他心中已有疑窦！而且，你们别忘了，他为何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回京陛下为何偏偏让他来协理宫禁这其中，未必没有深意！万一……万一是陛下对当初‘漕运案’的处置有了新的想法，借萧景渊之手重新……” 赵幕僚没有再说下去，但所有人都听懂了他的潜台词。如果萧景渊的调查背后是皇帝的意志，那林家面临的将是灭顶之灾！ 一直沉默的柳姨娘，此时忽然用帕子拭了拭眼角，带着哭腔，声音柔婉却字字戳心：“老爷，诸位叔伯，妾身知道不该多嘴……可一想到那院子里的人，妾身就心惊肉跳。钱嬷嬷昨日回来，人就有些不好了，说是冲撞了……说了些胡话。如今连萧将军都惊动了，再留她在府里，只怕……只怕这‘不祥’之气，真要沾染得满府都是了！到时候，影响的可是老爷的官声，是几位哥儿姐儿的前程啊！” 她巧妙地将“欺君”的风险，转化为了“不祥”对家族运势的威胁，更是直接点出了对子嗣前程的影响，这无疑戳中了林正弘和族老们最敏感的神经。 林正弘的脸色更加难看。柳姨娘的话固然有私心（钱婆子是她的人，探视失利让她感到了威胁），但并非全无道理。林晚秋的存在，就像一个不断扩散的污染源，不仅可能引来外部的雷霆打击，也在内部持续制造着恐慌和分裂。 “不能再留了！”一个性子急躁的族老猛地一拍大腿，脸上闪过一丝狠厉，“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既然已是‘急病’，那就让她‘病重不治’，一了百了！也绝了后患！” “病逝”的建议被明确提出，厅内瞬间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林正弘。 林正弘眼神闪烁，显然动心了。这是最简单、最彻底的办法。 然而，胡幕僚却摇了摇头：“此时动手，风险太大。萧景渊刚去过静心苑，转头人就没了，你们觉得，以他那双眼睛，会看不出蹊跷届时他若深究，我们如何解释岂不是不打自招” 赵幕僚也附和道：“胡先生所言极是。萧景渊就是悬在我们头顶的一把刀。在他眼皮底下动手，无异于自寻死路。” “那难道就任由这个祸害留在府里，等着萧景渊查上门来吗”提议“病逝”的族老梗着脖子道。 林正弘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做出了决断，声音冰冷而疲惫：“萧景渊在京一日，静心苑就不能出‘意外’。”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压低了声音：“但是，人，绝不能长久留在京城。必须想办法，尽快将她送走，送出京城，越远越好，最好是……找个由头，送回老家宗祠‘静养’，或者，找个‘合适’的地方，让她‘自然’消失。” “送出京”族老们面面相觑。 “对。”林正弘语气斩钉截铁，“找个可靠的人押送，路上……可以出任何‘意外’。山林匪患，失足落水，感染恶疾……只要不在京城，不在萧景渊的视线之内，办法多的是。” 他看向胡、赵两位幕僚：“此事，就交由你们去筹划。路线、人手、借口，都要周密，绝不能留下任何把柄。要快！” “是，家主！”两位幕僚齐声应道。 柳姨娘低下头，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得逞的冷笑。只要人离开了林府，离开了京城，是死是活，还不是由她拿捏正好可以彻底封住钱婆子那边可能泄露的秘密。 “都下去吧。”林正弘挥了挥手，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太师椅上，闭上了眼睛。 众人默默退了出去，只剩下烛火在空荡的大厅里孤独地跳跃。 林正弘独自坐在黑暗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扶手。 送出京城…… 自然消失…… 这或许是目前最能保全家族的选择。既能避开萧景渊的锋芒，又能彻底清除这个隐患。 只是，他心中总有一丝隐隐的不安。 那个在静心苑里“死而复生”的侄女，真的会如此轻易地任由他们摆布吗 萧景渊的关注，又真的只是因为例行公事吗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林家这艘船，正行驶在一片暗礁密布、迷雾重重的海域，而静心苑里的那个人，就是最大的那块暗礁。 必须尽快……搬开它。 （第十七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