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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年代，物资还相对匮乏，人们对年节也就更重视。一般过年都是从年三十开始，正月十五才结束。而农村更是沥沥拉拉到二月二。3月1日山城一中学校开学后，没有后世神兽回笼时父母的喜大普奔，也没爷奶长辈的依依不舍，只有一群别人放假我读书的学子，在懒散大人的世界里，匆匆来去的身影。老师们也受过年影响，悠然而散漫，上课的气氛也没有平时的紧张。 下午四点半，体贴的学校便结束了一天的教学。食堂也提前开饭，让学生们饭后去享受羊年春节的最后一天。于是不管是走读生还是住宿生都相约出行，准备去看花灯闹元宵。 子玉一伙人订餐的小饭店要下周一开业，于是大家便下山找了一家小吃部，集体决议给王建一个请客的机会。简单吃完饭出门，便见天色已经黯淡，路灯次第亮起，莹莹如豆。今天本就薄云笼罩，傍晚时有轻雪飘落，冬日山城的积雪路面，又悄悄的覆盖了上一层薄雪。地面更显光滑，街上行人不时踉跄，真正摔倒的人却是不多。 “咱们要走过去么”小倩抬头问子玉，在暮色笼罩的灯影里，眸子被映衬得水光盈盈。时有雪花落在她的红色帽子和白色围巾上，更显娇憨。 “咱们先坐四路公交车，到新桥下，然后步行过江桥。今天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二号线不保险。”小谢是山城土着，对线路比较熟悉，心也比较细。 “这办法靠谱！”大脑袋竖起棉手套那根粗壮的拇指，夸张道：“去年在白山剧场，我鞋差点挤掉！那人乌泱乌泱的，别说车了，人都走不动。” “那行，咱们赶紧的吧！一会都吃完饭人就更多了。”杨洋风风火火的拉着辛蓉和刘梅梅就跑。 公交车上人不少，颠簸中汇入车流时，能看到路上的人渐渐增多，本就不宽的街道更显拥挤。晃悠悠的走走停停，来到新桥站点，用了不到二十分钟。天色也已大黑，雪花时有时无，隔江能看到对岸的灯火通明，桥上的人流如织，俱是朝向灯会的方向。 “建华，还是你靠谱！”刘梅梅挎着小倩，走到了最前面，她以前和家人看过花灯，这和同学一起的感觉完全不同。 “那是，小谢有我三分风采！”王建学着港台明星的腔调耍怪。 “赶紧走吧！你个显眼包。”小谢一扯还在得瑟的王建，拉的他一个踉跄。 “该，让你瞎得瑟！”杨洋恨其不争。 “你个假小子，一点也不招人稀罕！”王建惊魂未定，却犹自反唇相讥。 “呸！希的你稀罕！我要是你妈，一天揍你八遍。” “哼！你。。。”王建还要反击，看见一旁的辛蓉，又悻悻道：“好男不和女斗。” “赶紧走吧，一会人更多。”子玉推着王建向前，一行人加速移动起来。 新站广场也就千平左右，广场中间是一个巨大的人造冰雪景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这个取名冰雪世界的景观，是用钢筋搭建的骨架，上面捆绑着翠绿的松枝，用彩灯环绕，最后用冷水滴淋形成的冰凌，通电后姹紫嫣红的灯光在冰面的折射下，更显的如梦如幻，宛若人间仙境。 留连驻足的人都为之惊叹，这是他们从未见过的花灯形式，当然不吝溢美之词。这也让两个摄影摊位忙得脚不沾地。哪怕是五块钱一张的照片，排队的人依旧络绎不绝。尽管在子玉的眼里，这个不伦不类的东西，不论是外形设计还是灯光都太过粗糙，但从几个女生的眼睛里透出的渴望，则让他不得不妥协，随众人一起照了一张合影。同时也升起一个想法，明天得给二哥买台相机，一是给家里人多拍照，二是可以用在他以后的工作中。 好不容易从冰雪世界里出来，大家顺着彩灯的方向慢慢向前移动。这时候的彩灯，不论是材料、灯光、创意、设计都和后世相差甚远，但人们对美好生活向往的热情，却远超后世。也许正是物质生活的匮乏，才让人们更重视精神生活的富足，那些脸上洋溢的笑容，比后世还要真诚和温暖。 “跑马灯，那是跑马灯。”大脑袋指着前面一个旋转的宫灯，兴奋的喊叫，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 “嘁，跑马灯有啥了不起，这么小的一个，里面的人也不好看，马画得像头驴。哪有这个火车头像样，又大又威武。”王建大煞风景的说辞，很欠扁的样子。 “这上面写的是白山铁路配件厂，还不是你妈妈那个厂子！难怪你小子阴阳怪气，看不上这个跑马灯。”杨洋看到火车头侧面上显眼的铭牌，鄙夷的撇撇嘴。 “人家这灯是很有文化传承的。”刘梅梅不愧是才女，指着走马灯道：“走马灯古称蟠螭灯、仙音烛和马骑灯。最早是灯内点上蜡，蜡烛燃烧产生的热力气流，让轮轴转动。轮轴上有剪纸，烛光将剪纸的影投射在屏上，图像便不断走动。因多在灯各个面上绘制古代武将骑马的图画，而灯转动时看起来好像几个人你追我赶一样，故名走马灯。” “梅梅真厉害！我只知道叫跑马灯，今天还是第一次见。”辛蓉很崇拜。 “这里还有段姻缘故事呢！”刘梅梅瞅了瞅小倩，意有所指道：“王安石二十三岁去赶考，晚上上街见马员外门口的走马灯上有一上联：走马灯，灯走马，灯熄马停步。显然是在等人下联。王安石看后，不禁拍手连称“好对！”他的意思是说这上联出句妙。站在旁边的马家家人误以为王安石的意思是容易对，立即禀告员外。这上联是马家小姐为择婿而出，员外出来找王安石，王安石却走了，两下里没见着面。 科场上，王安石第一个交卷，主考官想试他的才艺，就指着厅前的飞虎旗出句说：飞虎旗，旗飞虎，旗卷虎藏身。王安石不假思索地用马员外门前的联来对，自然又快又好。 回头想起走马灯给他的机缘，忍不住又来到马家门前。马家家人认得是日前说“好对”的人，便请他到府中应对。有了主考官的飞虎旗，自然就好对了，马家当即就将女儿许配给他并择吉成婚。 正在举行婚礼时，报子来报“王大人高中，明日请赴琼林宴。”果真是“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王安石捡来两联，上应主考，下获贤妻。” “这王安石真是好运气！”大脑袋羡慕有加。 “民间牵强附会而已。”子玉淡淡的说：“王安石原配姓吴，叫吴琼，并不姓马。” “真的，假的”小倩刚才还沉浸在故事里，现在又被告知纯属虚构，有些不适。 “这就和老农认为皇帝用金扁担挑水，金锄头种地一个道理，文化程度决定了看问题的角度，观点只能标记你所处的思想高度。”子玉有感而发，其他人不明觉厉，一副想说好，又不知道好在哪里的样子。 “刚才吃撑了，我去买个糖葫芦。”王建见旁边的小商贩，急忙脱身问道：“还有谁想吃，我请客。” “我要黑枣的。”“我要桔子的。”“我要那个最大的。”“滚，给你个最小的。” 一群人嘻嘻哈哈的跑远，只留下小倩和子玉在跑马灯前，颇有些尴尬。 “我其实也听不太懂！”小倩吐吐舌头说：“啥叫观点只能标记思想的高度” “王建说真好，说的是东西真好；我说真好，说的是这个场景真好；山城市长说真好，说得是这个地方真好；总设计师说真好，是说这个时代真好！” “噢，我好像有一点懂了。”小倩懵懵的点头附和，一副你帅你说的对的模样。 “没事，以后会懂的。”子玉拉着小倩继续向前。 路过糖葫芦摊子时，子玉并没有喊吵闹的几人。小倩偷眼看了一下，小手也继续让他牵着，装作不知的继续看着两边的花灯。几个呼吸间，便被观灯人群簇拥着，离开了同学们的视线。 灯带很长，造型各异的彩灯其实做工很粗糙，这要是白天，人们根本懒得去看。但在夜晚，却有种异样的美。暖暖的灯光与冷冷冰雪相映，点亮了寂静的夜空，又似繁星点点，把夜晚装点得如诗如画，如梦如幻，也把人们的欢声笑语映衬得更加热烈。 两侧的民居也凑起了热闹，家家都点亮了门口的红灯笼，有条件的还在栅栏上拉起了彩灯。也有居民用冰块和灯泡弄了简易的冰灯，简陋却又和花灯相得益彰。 “啪！”远处是大型烟花炸裂的声音。 “啊！”子玉只觉得胸前一痛，却是小倩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吓，一头撞入他的怀里。莞尔间低头，却见白色围巾中露出的耳朵，已是粉红一片。抬起双手，子玉犹豫了片刻，便把她拥入怀中，一阵轻微的战栗感透过厚实的衣物传来，一时心绪翻腾。 远处，似有人在吟唱： 东风夜放花千树。 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 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