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宋公明假意颁赏赐,戴神行奉命探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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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行太保戴宗,脚程之快,冠绝天下。 他双腿绑上甲马,日行八百里,犹如腾云驾雾。不过短短两日功夫,二龙山那巍峨险峻的轮廓,便已遥遥在望。 然而,离山越近,戴宗的心中,便越是惊疑不定。 他本以为,武松占据的二龙山,即便打了胜仗,也终究是个匪气冲天的贼窝。 可他一路行来,所见所闻,却彻底颠覆了他的想象。 只见山下的村镇,再也不见过去那种百姓见了生人便如惊弓之鸟的惶恐模样。 田间地头,农人安心劳作,脸上带着踏实的笑容;市集之上,商贩往来,秩序井然,竟无一个地痞流氓敢于滋事。 他甚至看到,几个穿着二龙山兵服的士卒,正在帮一位老农修缮牛车,军民之间,一派和谐。 这……这还是“反贼”的地盘吗便是那号称“富庶”的东京汴梁城郊,也未必有这般安宁祥和的景象! 戴宗心中暗暗打鼓,脚下却不敢停留。 待他来到二龙山的主关隘前,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那关隘,早已不是记忆中那简陋的木寨。 高大的石墙拔地而起,墙上箭垛林立,墙后箭塔高耸,俨然一座坚不可摧的军事要塞! 关卡前,一队队巡逻的士兵,盔甲鲜明,手持利刃,步伐整齐,眼神锐利如鹰,那股肃杀之气,比之朝廷的禁军,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来者何人!止步!” 未等戴宗靠近,关墙之上一声暴喝,数十张早已上弦的硬弓,便齐刷刷地对准了他! 戴宗心中一凛,不敢托大,连忙抱拳高声喊道:“小可乃梁山泊神行太保戴宗!奉宋江哥哥将令,特来拜会武松兄弟,为他青州大捷庆贺!” “原来是戴宗院长当面!”关上的守将显然早已得了命令,语气缓和了不少,但依旧没有放松警惕,“还请戴宗院长在此稍候,我等需即刻通报总教头!” 戴宗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心中更是惊骇。 他身为梁山泊的总探声息头领,在江湖上名头响亮,何曾受过这般待遇 这二龙山的军纪之严,简直是匪夷所思! 不多时,关门大开,施恩亲自出关相迎,脸上挂着热情的笑容。 “哎呀!原来是戴宗哥哥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施恩上前拉住戴宗的手,亲热得如同多年未见的兄弟。 戴宗见状,心中的不快才稍稍缓解。 他随着施恩上山,一路上,更是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只见山寨之内,道路被修葺得平坦整洁,两侧营房规划得井井有条。 校场之上,数千名士卒正在杨志的号令下,操练着整齐划一的军阵,那股冲天的杀气,看得他这个见惯了大场面的人,也是一阵阵地心悸。 他甚至看到,在另一片场地上,一群赤着上身的汉子,正在进行着一种他闻所未闻的训练——他们翻滚、匍匐、攀爬高墙、穿越障碍,动作敏捷如猿猴,配合默契,宛如一体! 戴宗只看了一眼,便觉得一股寒气从背脊升起。他敢断定,若是让这群人潜入梁山,后果不堪设想! “施恩兄弟,不知……这些是何人”戴宗忍不住问道。 施恩微微一笑,故作神秘地说道:“哦,这些都是总教头亲自操练的‘打虎队’,平日里只负责总教头的护卫,戴宗哥哥见笑了。” 戴宗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仅仅是护卫,便如此精锐那这二龙山真正的战力,又该是何等恐怖 待他被领入焕然一新的聚义厅时,武松早已率领鲁智深、杨志等一众头领在此等候。 “戴宗哥哥,远来辛苦!”武松大笑着上前,给了戴宗一个熊抱,姿态亲热无比。 戴宗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搞得有些发懵,连忙还礼,并将宋江的“赏赐”和“贺信”呈上。 武松接过贺信,看也不看,便交给一旁的闻焕章,随即拉着戴宗入席,朗声道:“今日,戴宗哥哥代表宋江哥哥前来庆贺,乃是我二龙山天大的喜事!传我将令,大开酒宴,为戴宗哥哥接风洗尘!” 一场盛大的宴会,就此展开。 席间,武松绝口不提任何公事,只是与戴宗推杯换盏,追忆往昔在孟州牢城营的“兄弟情谊”。 鲁智深、杨志等人,也都是豪爽之人,轮番上前敬酒,气氛一时间热烈到了极点。 戴宗被这阵势灌得晕晕乎乎,几次想将话题引到“上缴钱粮”的正事上来,都被武松巧妙地岔开。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武松仿佛已经有了七八分醉意,他搭着戴宗的肩膀,大着舌头说道:“戴宗哥哥……你我……可是过命的交情。今日……你既来了,我便让你看一样……我二龙山的宝贝!” 说着,他便不由分说地,拉着戴宗,踉踉跄跄地朝着校场走去。 鲁智深、杨志等人,也醉醺醺地跟在后面,脸上都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戴宗心中虽有疑惑,但也不好推辞,只能被他半拖半拽地来到校场之上。 此时,校场上早已准备就绪。 只见一百名身穿黑色劲装,背负神臂弩的打虎队成员,列成了一个整齐的方阵,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杀气。 在他们前方五十步开外,竖着一排厚实的木靶,每个木靶上,都挂着一面从官军那里缴获来的铁叶甲。 “戴宗哥哥,你且看好了!” 武松大喝一声,仿佛是在发酒疯。 “放箭!” 随着他一声令下,那一百名打虎队成员,动作整齐划一,举弩,瞄准,击发! “嗡——!” 一百支破甲箭,带着尖锐的呼啸声,瞬间撕裂了空气! 下一刻! “噗嗤!噗嗤!噗嗤!” 一阵密集的、令人牙酸的锐器入肉声响起! 戴宗骇然地瞪大了眼睛! 只见那一百面足以抵挡寻常刀砍箭射的铁甲,竟如同纸糊的一般,被轻而易举地洞穿! 每一面铁甲上,都留下了一个狰狞的窟窿,箭矢穿甲而过,深深地钉入了后面的木靶之中,箭羽兀自嗡嗡作响! 一轮齐射,百甲皆破! 这是何等恐怖的威力! 戴宗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瞬间酒醒了大半!他可以想象,若是梁山泊的步人甲军阵,面对这样一支部队,下场将会是如何! 然而,这还没完! “上二轮!” 只见那打虎队,竟在短短十几个呼吸之间,便完成了再次上弦! “放!” 又是一阵密集的箭雨! “上三轮!” “放!” 三轮齐射,不过短短一分钟的功夫!而那一百面铁甲,早已被射成了刺猬! 戴宗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如纸。他看着那些打虎队员手中造型奇特的弩,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等利器,闻所未闻!这等射速,见所未见! 武松仿佛没看到他惊骇的表情,依旧醉醺醺地拍着他的肩膀,大笑道:“如何戴宗哥哥,我这‘打虎队’,还算……入得法眼吧” 戴宗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武松这是在立威!这是在赤裸裸地向他,向他背后的宋江,展示肌肉! 就在此时,武松的脸色,却突然一变,他捂着肚子,哎哟一声,仿佛酒力发作。 “不行了,不行了,喝多了……杨志哥哥,你替我……好好招待戴宗哥哥……” 说着,他便被两个亲兵,半真半假地,“搀扶”着离开了校场,只留下一个烂摊子,和脸色无比难看的戴宗。 杨志上前一步,对着戴宗一抱拳,脸上挂着歉意的笑容:“戴宗院长,实在抱歉。我家总教头不胜酒力,已经歇息去了。有什么事,你与我说也是一样。” 戴宗看着杨志那张笑眯眯的脸,心中把武松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哪里是喝醉了分明是把皮球踢给了杨志,自己躲起来了!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将宋江命他索要一半金银财宝的事情,说了出来。 杨志听完,脸上的笑容不变,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哎呀!戴宗院长,你可真是来得不巧啊!”他一脸“为难”地说道,“不瞒你说,我等攻下青州,缴获的金银确实不少。但总教头仁义,回来之后,便将大半的钱粮,都用于抚恤战死的兄弟家小,和安置新附的数千百姓了。剩下的,也都投入到了这屯田练兵之中。” 他指着山上那些热火朝天的建设场面,苦笑道:“如今我这二龙山,看着是热闹,实则是个空架子,府库里,那是跑得进老鼠啊!实在是……实在是没有余力支援总舵了!还望戴宗院长回去,替我等,向宋江哥哥好好解释解释,言明我等的苦衷啊!”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情真意切。 戴宗还能说什么 他总不能说,你们别搞建设了,把钱给我吧 他刺探虚实,只看到了冰山一角,却已被吓得心胆俱裂。 他索要钱粮,又被对方以“仁义”为名,堵得哑口无言。 他知道,这次出使,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第二日,戴宗便以“梁山军务繁忙”为由,匆匆告辞。武松“大病初醒”,亲自将他送到山门,依旧是一副恋恋不舍的兄弟模样。 看着戴宗施展神行法,狼狈远去的背影,武松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化作了一片冰冷的平静。 他知道,这一次的交锋,虽然暂时挡回了宋江的试探。 但梁山泊与二龙山之间,那道看不见的裂痕,已经彻底无法弥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