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双生之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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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层的门，是虚掩的。 门缝内透出的不是黑暗，而是一种粘稠的、仿佛活物的暗红光芒。光芒有节奏地脉动，与塔顶传来的心跳声完全同步。 萧执推开门。 门后，是一个圆形的祭坛空间。 祭坛中央，悬浮着一颗巨大的、搏动的暗红心脏。 心脏表面布满黑色血管，每一次搏动都喷涌出浓郁的黑雾，顺着塔内通道向上涌去，那是维持塔顶仪式的能量源。 而心脏下方，盘膝坐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明黄龙袍，头戴十二旒冕冠的男人。 大周天子，萧执的皇兄——萧胤。 但他此刻的状态，诡异至极。 他的身体从中间被一道暗红光线一分为二。 左半边是正常的血肉之躯，脸色苍白但眉目清晰；右半边却呈现半透明的胶质状态，皮肤下可见蠕动黑色脉络，眼睛是纯粹的暗红。 更令人心悸的是，他的左右手正在互搏。 左手掐着右手的脉门，右手则死死扣住左手的咽喉。 左右半身的表情也截然不同，左脸痛苦挣扎，右脸狞笑疯狂。 仿佛两个意识，在争夺同一具身体的控制权。 听到开门声，萧胤或者说，他的左半身猛地抬头。左眼中爆发出希冀的光：“七弟……是你……” 右半身同时开口，声音重叠怪异：“萧执……你终于来了……朕等你……好久了……” 萧执持剑的手微微颤抖。 这是他离京三月来，第一次见到皇兄。那个曾经英明神武、教他骑马射箭、在他被诬陷时力排众议保住他的皇兄。 “皇兄……”萧执上前一步，“我……” “别过来！”萧胤左半身嘶吼，“仪式……快完成了……‘墟’的本体意识正在通过月华降临……朕……朕快撑不住了……” 右半身狞笑：“撑不住就放弃吧……兄长……融入‘墟’……我们将获得永恒……你将亲眼见证……新世界的诞生……” 萧胤的左半身忽然暴起，左手狠狠抓向自己的右眼！但右手更快，扣住左手手腕，两股力量在体内激烈冲撞，让他整个人剧烈颤抖，七窍开始渗血。 “七弟……杀了我……”左眼流下血泪，“趁朕……还是朕的时候……杀了我……打断仪式……” “不！”右半身咆哮，“萧执！你若敢动手……这具身体死去……‘墟’的意识将彻底失控……直接吞噬整个帝都！数十万百姓……将因你而死！” 萧执僵在原地。 杀，皇兄死，仪式可能中断，但可能引发更大灾祸。 不杀，仪式完成，‘墟’降临，皇兄被彻底吞噬，天下大乱。 进退皆死局。 就在这时，星澜忽然开口：“陛下！国师燃魂前说，您还有救！请告诉我们真相！这仪式到底是什么怎样才能救您” 萧胤的左半身剧烈喘息，在与右半身的对抗中艰难吐字：“观星台……地下……有‘双生阵’……朕……与‘墟使’……魂魄相连……杀朕……他也会死……但杀他……朕能活……” 右半身狂笑：“但你找不到他！他在……” 声音戛然而止。 萧胤的左半身猛地瞪大眼睛，仿佛用尽最后力气：“在……在……” 他的嘴唇翕动，却没有声音。 但萧执看懂了唇语。 那个名字，让他如遭雷击。 不可能。 怎么会是…… “小心！！！” 苏晚的惊呼与赵铁鹰的暴喝同时响起！ 祭坛四周的阴影中，突然刺出八根暗红触须，速度快到极致，直袭萧执后心！ 而一直悬浮的那颗暗红心脏，骤然炸开，化作漫天血雨，每一滴血雨都在空中扭曲成细小的血色毒虫，扑向众人！ 萧执回身挥剑斩断触须，但更多触须从地面、墙壁、甚至穹顶刺出！ 赵铁鹰双刀护住苏晚，陈砚书长枪如龙，两名观星阁弟子结阵抵挡血虫，但血虫数量太多，防不胜防，很快就有人被叮咬，伤口瞬间溃烂发黑！ “这些虫子在吸食真气！”玄诚道人甩出符火，烧死一片血虫，但符火很快被虫潮淹没。 星澜额间星纹光芒大盛，双手结印：“周天星力，听我号令，净！” 璀璨星光如瀑布般倾泻，所过之处血虫纷纷汽化。 但星澜的脸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下去，这招消耗的是他的本命星源。 就在这时，祭坛上的萧胤，右半身忽然完全占据了上风！ 暗红光芒从右半身疯狂向左半身蔓延，所过之处血肉转化为胶质。左半身的挣扎越来越弱，眼神开始涣散。 “没时间了……”右半身的狞笑响彻空间，“仪式……完成！” 塔顶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 整座观星台剧烈摇晃，塔身裂缝迸射暗红光芒！透过第八层的窗户可以看到，那道冲天光柱骤然膨胀了十倍，月轮已被染成暗红！ “月华……完全污染了……”星澜嘴角溢血，“最多……百息……‘墟’的意志就会完全降临……” 萧执一剑斩碎扑来的触须，目光死死锁定正在被转化的萧胤。 皇兄的左眼，最后看了他一眼。 那眼中，有歉意，有不舍，有托付。 然后，彻底被暗红吞噬。 萧胤的身体，完全变成了半透明的胶质状态。 他，或者说，它，缓缓站起，暗红瞳孔扫过众人，声音重叠如万鬼齐哭：“朕……即‘墟’。” “跪下。” “迎接……新生。” 恐怖的威压如实质般压下！ 除萧执和星澜外，所有人都感到膝盖一软，几乎要跪倒！苏晚咬破舌尖，剧痛让她保持清醒，但七窍已开始渗血。 萧执持剑的手在颤抖，不是恐惧，而是愤怒。 他看着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看着那双彻底变成暗红的眼睛。 然后，笑了。 笑得悲凉，笑得决绝。 “皇兄教过我，”他缓缓举起剑，“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你既已不是大周天子——” “那便以我靖王之剑……” “为君……送行！” 他体内所有真气疯狂燃烧！ 经脉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皮肤表面渗出细密血珠，但气势却在疯狂攀升！剑身亮起刺目的金光，金光中隐隐有龙影盘旋！ 燃血秘术，以透支生命为代价，换取刹那巅峰！ “殿下不可！”赵铁鹰目眦欲裂。 但已经晚了。 萧执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下一瞬，已出现在“萧胤”面前。 剑，刺出。 平平无奇的一剑。 却快过了时间，凝固了空间。 剑尖刺入胶质躯体的胸口。 没有阻力。 仿佛刺入虚空。 “萧胤”低头看着胸口的剑，暗红瞳孔中闪过一丝……嘲讽 “没用的……”重叠的声音响起，“朕已非血肉之躯……寻常兵刃……” 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它感觉到，剑尖传来的不是破坏，而是……牵引。 萧执左手不知何时已按在剑柄末端，掌心裂开，鲜血顺着剑身流淌，与剑尖处涌出的金色光芒混合，化作一种奇异的淡金红色。 那光芒顺着剑身逆流而上，注入“萧胤”体内。 然后——爆炸。 不是肉体的爆炸。 是记忆、情感、意识的爆炸。 萧执以燃血为引，以血脉为桥，将自己的全部记忆、情感、意志，强行灌注进“萧胤”体内！ 那是兄弟并肩的岁月，是父皇病榻前的托付，是北境风雪中的誓言，是登基大典上的相视一笑…… 是萧胤作为“人”的一切。 “啊啊啊啊啊啊！！！” “萧胤”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 胶质躯体剧烈扭曲，暗红与淡金光芒疯狂冲撞！左半身开始重新浮现血肉，右半身的胶质开始崩解！ “你……你疯了……”“萧胤”——或者说，占据萧胤身体的“墟使”的声音第一次出现惊恐，“这样灌注……你的神魂会……会崩碎的！” “那就……”萧执七窍流血，却笑容灿烂，“一起碎吧。” 更庞大的记忆洪流涌出！ 这一次，不止是他的记忆。 还有他这一路所见：道观中获救孩童的笑脸，村庄老人浑浊眼中的期盼，赵铁鹰、陈砚书、玄诚、星澜……这些甘愿赴死之人的眼神。 还有苏晚。 安静站在他身后，永远支持他的苏晚。 “皇兄……”萧执的声音开始虚弱，“你看……这江山……还有这么多人……值得守护……” “萧胤”的躯体，开始出现分裂。 左半身完全恢复血肉，右半身的胶质在淡金光芒的冲刷下，开始剥落、消散。 暗红瞳孔中，重新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属于萧胤的清明。 “七……弟……”萧胤的左眼，流泪了。 是血泪。 “对……不起……” 右半身的胶质彻底炸开！一道暗红虚影被强行逼出体外，发出不甘的尖啸，想要逃窜…… 但星澜早已等候多时。 “周天星斗——封！” 二十八道星光如锁链般从虚空射出，将暗红虚影死死捆缚！ 虚影疯狂挣扎，却无法挣脱。 “就是现在！”星澜厉喝，“陛下！斩断与‘墟使’的魂魄连接！” 萧胤！完全恢复的萧胤，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眼中闪过决绝。 他抬起右手，并指如刀。 刺入自己眉心。 不是物理的刺入，而是神魂层面的斩击。 “以朕之名……”萧胤的声音庄严而悲怆，“大周第七代皇帝萧胤……与此邪魔……断！” “不！！！”暗红虚影发出最后尖啸。 一条无形的、连接萧胤与虚影的暗红丝线，应声而断。 虚影瞬间暗淡，化作一缕黑烟，消散无形。 而萧胤本人，仰面倒下。 被萧执接住。 兄弟二人，浑身是血，瘫坐在祭坛上。 塔顶的轰鸣开始减弱，冲天光柱开始溃散，被污染的月华逐渐恢复纯净。 仪式，中断了。 但萧执的气息，正在飞速衰弱。 燃血秘术的反噬，加上强行灌注神魂的损耗，已让他的生命如风中残烛。 “七弟……”萧胤颤抖着手，想捂住萧执胸前不断涌血的伤口，却怎么也捂不住，“太医……传太医……” 苏晚已扑到萧执身边，银针如雨落下，药粉不要钱般洒下，但伤口太深，血根本止不住。 “没……用的……”萧执艰难抬手，握住皇兄的手，“皇兄……答应我……” “你说！朕都答应！” “第一……善待……太子……他是……好孩子……” “朕答应！” “第二……清查……朝中……‘墟’之党羽……一个……不留……” “朕答应！” “第三……”萧执转头，看向泪流满面的苏晚，笑容温柔，“照顾好……晚晚……” 萧胤重重点头，已泣不成声。 萧执满足地闭上眼。 气息，开始消散。 就在此时…… 塔顶，忽然传来一声轻叹。 那声音苍老、疲惫，却带着某种超脱的慈悲。 一道纯净的、银白色的月光，穿透塔顶的裂缝，照在萧执身上。 月光中，隐约可见一个虚幻的老道身影——是凌虚子残存的魂念。 “痴儿……” 老道虚影抬手，月光凝聚，化作一滴晶莹剔透的玉露，滴入萧执眉心。 “以月华精粹……续你……三日阳寿……” “三日内……若寻不到……‘九转还魂草’……大罗神仙……也难救……” 虚影消散。 萧执的呼吸，恢复了。 虽然微弱，但平稳。 伤口不再流血。 但他依旧昏迷。 苏晚紧紧抱住他，失声痛哭。 萧胤跪在弟弟身边，仰头望着塔顶的月光，久久不语。 许久，他缓缓站起。 虽然虚弱，但帝王的威严，重新回到了他身上。 “赵铁鹰。” “末将在！” “传朕旨意：封闭皇宫，彻查所有与林寒、李清源有牵连之人。召禁军入宫，凡抵抗者，格杀勿论。” “陈砚书。” “末将在！” “持朕虎符，调京营三万兵马入城，维持秩序，安抚百姓。通告全城：邪祟已除，陛下无恙。” “星澜阁主。” “臣在。” “有劳观星阁，监察天地，若有‘墟’之力残留，即刻清除。” 一道道命令发出，有条不紊。 最后，萧胤低头，看着昏迷的萧执，声音轻柔却坚定：“七弟，你为朕，为这江山，争来了三日。” “朕，一定会找到‘九转还魂草’。哪怕……掀翻这天地。” 他抬头，望向东方。 那里，晨曦初露。 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 但新的征程，才刚刚开始。 而谁也没有注意到：塔顶那片被月光照亮的裂缝边缘，有一小片暗红色的、仿佛活物的污渍，正悄悄渗入砖石缝隙，消失不见。 像一滴不甘的、等待时机的——毒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