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雪困延昌民生艰 官民协力渡难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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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大雪依旧未有停歇的迹象，反而变本加厉，如同天河倒泻，将整个延昌县彻底变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冰雪牢笼。官道早已被数尺深的积雪彻底掩埋，车马绝迹，连最耐寒的驿马也无法通行。各乡村之间的土路更是想都别想，许多地势低洼的村落，房屋几乎被雪埋了半截，从外面只能看到一个个起伏的雪包。 青阳村，得益于陈羽那近乎“未卜先知”的预警和雷厉风行的组织，在这场数十年不遇的雪灾中，竟奇迹般地屹立不倒。 村中主要道路被反复清扫，虽依旧覆盖着薄雪，但人畜可行；所有房屋，尤其是那些原本岌岌可危的茅舍，都在村民互助下及时清理了屋顶积雪，避免了坍塌惨剧；由作坊公账支撑的“应急仓”发挥了巨大作用，储存的粮食和少量御寒衣物，及时接济了村中几户确实断粮的孤寡人家；巡防队日夜不停，确保了村中没有因取暖不当或房屋问题出现人员伤亡。 蜂窝煤作坊更是成了村里的“心脏”和“暖源”。在陈羽的指挥下，作坊不仅没有停工，反而加大了生产，产出的煤饼优先保障本村使用，那稳定而廉价的暖意，成了村民们对抗酷寒的最大依仗。家家户户屋里都烧着蜂窝煤炉，虽外面冰天雪地，室内却总能维持着不至于冻死人的温度。 村民们看着外面依旧狂暴的风雪，再感受着屋内的暖意，看着粮缸里尚算充足的存粮，无不对陈羽心生感激。若非他力排众议，提前布局，青阳村此刻恐怕早已是另一番凄惨景象。 然而，青阳村的幸运，仅仅是这片白茫茫天地间一个微不足道的孤岛。 延昌县县衙，二堂。 炭盆烧得噼啪作响，却驱不散县令李文宣眉宇间那浓得化不开的冰寒。他面前的书案上，摊开着县丞和师爷刚刚呈上的最新受灾报告，上面的每一个数字，都像一把冰冷的锥子，刺穿着他的神经。 “下辖十七乡，逾百村落报灾……初步统计，房屋全毁三百二十七间，半塌无算……冻毙百姓……已确认四十九人，失踪、恐遭不测者，预计过百……牲畜冻毙数以千计……”李文宣的声音干涩沙哑，每念出一个数字，他的手指就不自觉地蜷缩一下，“道路完全中断，与外郡、州府联系已断绝五日……各县仓、义仓存粮告急，最多……最多再支撑全县五日……” 他猛地将报告拍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看向垂手站在下首的秦师爷和王县丞：“师爷，王县丞，你们说说，现在该怎么办！县库里，还能挤出多少银钱除了开仓放粮，还有何法可救急！” 王县丞是个面团团的中年人，此刻愁容满面，搓着手道：“县尊大人，非是下官不尽心，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县库岁末本就空虚，之前为了应对北疆可能的军需，能调动的钱粮都已做了预案。如今这场雪灾来得太猛太快，义仓那点存粮，对于全县灾民而言，无异于杯水车薪。银钱更是……除去必要的衙役俸禄等开销，能立刻动用的，不足五百两……” 五百两对于个体户是巨款，但对于要赈济可能数以万计灾民的全县而言，简直是笑话！ 秦师爷捋着山羊胡，脸色同样凝重：“大人，王县丞所言确是实情。如今最大的问题是道路不通！郡府乃至朝廷即便有赈济，也运不进来！远水解不了近渴啊！为今之计，恐怕……只能严令各乡、各村自行组织救灾，鼓励富户乡绅捐输，并……并祈祷这雪早日停歇。” “自行组织捐输”李文宣几乎要气笑了，他站起身，在堂内烦躁地踱步，“那些胥吏乡绅是什么德行，你们不清楚他们不趁机盘剥百姓、囤积居奇就已算是良善了！指望他们掏钱粮救人至于祈祷……若祈祷有用，这雪早该停了！”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他。空有救民之心，却无救民之力！这种眼睁睁看着治下百姓在风雪中煎熬、死去的感觉，比刀割还要难受。 就在这时，一名衙役顶着风雪，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身上沾满了雪泥，气喘吁吁地禀报：“大……大人！青……青阳村派人来了！说是有紧急情况禀报！” 青阳村李文宣心中一凛，难道是也撑不住了他立刻道：“快传！” 片刻后，一个浑身裹得严实、眉毛胡子都结满了冰霜的汉子被带了进来，正是陈川。他奉陈羽之命，带着几个青壮，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一股狠劲，硬是用木板和绳索做成简易雪橇，轮流拖拽，花了近一天时间，才从几乎被大雪封死的山路迂回赶到了县城。 “草民陈川，叩见县尊大人！”陈川冻得嘴唇发紫，声音颤抖，但还是利落地行礼，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信件，高高举起，“这是我大哥陈羽，命草民冒死送来的信件，呈请大人过目！” 李文宣示意秦师爷接过信件。打开油布，里面是几张质地粗糙的纸张，上面用炭笔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正是陈羽的笔迹。 信中的内容，让李文宣越看，眼睛瞪得越大，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 陈羽在信中并未过多描述青阳村的情况（只简单提及村中已做防范，暂无大恙），而是重点分析了当前雪灾的严峻形势，并提出了一个极其大胆且具体的“全县抗灾自救方案”！ 方案核心包括： 1. 组织人力，分段打通生命线： 建议县衙立刻发布征召令，以各村自救成功的案例（如青阳村）激励民心，组织受灾较轻或尚有余力的村落青壮，由熟悉地形的乡民带领，配备铁锹、木板等工具，分段负责，优先打通连接县城与几个重灾乡、以及乡与乡之间的关键通道。不求宽阔，但求能容人通行，建立一条传递信息和少量紧急物资的“雪中走廊”。 2. 集中资源，统一调配： 建议县衙成立临时“抗灾统筹司”，将县库能动用的银钱、义仓存粮、以及可能征集到的富户捐输，统一管理。不再平均分发，而是根据各乡上报的灾情严重程度，通过初步打通的通道，优先向断粮严重、伤亡惨重的村落定点投放救命粮和少量御寒物。 3. 以工代赈，技术抗寒： 建议在打通道路和清理积雪的过程中，实行“以工代赈”。参与劳作的青壮，除获得基本口粮保障外，还可按劳绩给予少量铜钱或粮食作为报酬，激发积极性。同时，附上了简易雪橇的制作图纸，以及如何在极端寒冷条件下，利用随处可见的积雪构筑临时防风御寒工事（类似雪屋原理）的方法。 4. 信息沟通，稳定人心： 建议利用打通的信息通道，及时将县衙的举措、外界的消息（哪怕只是安抚性的）传递到各乡，避免因信息隔绝引发恐慌和骚乱。同时，可宣传青阳村利用蜂窝煤有效御寒的经验，鼓励有条件的地方效仿，利用本地资源（石炭、柴草）自救。 这封信，条理之清晰，方案之务实，考虑之周全，远远超出了一个普通乡野村民的见识！它没有空泛的大道理，全是能够立刻着手实施的具体办法，直指当前救灾最核心的痛点——交通、资源分配和人心！ 李文宣拿着信纸的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线刺破阴霾的光！ “好！好一个陈羽！好一个雪中送炭！”李文宣猛地一拍桌子，脸上多日来的阴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找到方向的振奋，“此策，可行！” 他立刻对秦师爷和王县丞下令：“快！就按陈羽信中所言，不，以此为基础，立刻细化成文！发布安民告示和征召令！王县丞，你亲自负责组织人手，打通通往重灾区的那几条关键道路！秦师爷，你立刻核算钱粮，拟定以工代赈和物资调配的具体章程！本官亲自坐镇统筹司！” 他看向几乎冻僵的陈川，眼中充满了赞赏和感激：“陈川，你们辛苦了！回去告诉陈羽，他的建议，本官采纳了！青阳村此次若能协助县衙救灾，便是大功一件！本官绝不会忘！” 有了明确的方略，县衙这台濒临停摆的机器，终于再次轰鸣着运转起来。告示很快贴出，衙役、胥吏被分派任务，征召令通过尚能通行的边缘村落向四周扩散。 而陈川带着县令的肯定和新的使命，稍事休息后，又毅然踏上了返回青阳村的险途。他知道，大哥陈羽，定然还有后续的安排。 果然，当陈川历尽艰辛回到青阳村，将县令采纳建议的消息告知陈羽后，陈羽并未感到意外。他立刻召集了村中骨干和联合理事会的其他四村代表（通过雪中走廊艰难联系上的）。 “县令大人已采纳我方略，但官府力量有限，且组织需要时间。”陈羽目光扫过众人，语气沉稳而有力，“我们不能干等。青阳村、下柳村、申北村，我们三村受灾较轻，且有互助基础。我提议，我们三村联合，组成一支‘联合救援队’，携带部分我们自有的存粮和蜂窝煤，沿着正在打通的‘雪中走廊’，向邻近受灾最重的靠山村、河口村进行先行援助和技术指导！帮他们清理积雪，指导他们搭建临时庇护所，传授制作雪橇和利用蜂窝煤取暖的方法！” 他看向窗外依旧纷飞的大雪，声音坚定：“雪灾无情，但人有情！此时伸出援手，救的是人命，结下的是患难与共的情谊！这对我们五村未来的联合发展，至关重要！” 陈羽的提议，得到了众人的一致响应。很快，一支由三村青壮组成的联合救援队，带着粮食、蜂窝煤和工具，在陈石、陈川等人的带领下，如同一把炽热的尖刀，义无反顾地刺入了茫茫雪原，向着正在苦难中挣扎的邻村，挺进！ 延昌县的抗灾画卷，因陈羽这封及时的信件和三村的率先行动，终于撕开了一道充满希望的口子。官民协力，共渡难关的序幕，就此拉开。风雪依旧，但人心深处，那名为“生”的火焰，已在悄然传递，越燃越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