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南方的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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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纳托山口的浓雾，是拿破仑亲手为阿尔文齐设下的第一道帷幕。 他站在指挥部的制高点，单筒望远镜冰冷地贴在眼眶上，视野中，奥地利人的“主力”阵地在渐散的雾气中愈发清晰。数千顶帐篷如白色的蘑菇般铺开，军旗懒洋洋地垂着，士兵的哨音和工兵的敲打声混杂在一起，隔着老远都能营造出一种兵力雄厚、严阵以待的假象。 “演得不错。”拿破仑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乎无法察觉的冷笑。 他太清楚这套把戏了。阿尔文齐，这个谨慎而老迈的对手，正妄图用克劳塞维茨的两万人在这里拖住他整个意大利军团，为真正的杀手锏——那支不知潜伏在何处的奥军主力——偷袭曼图亚争取时间。 “元帅！”拉纳的副官策马奔来，声音里带着一丝被激起的怒火，“奥军的一个营又向我们右翼骚扰，马塞纳将军的部队费了很大力气才把他们击退！” 拿破仑放下望远镜，没有看副官，目光依旧锁定着那片虚假的营地。他淡淡地吩咐道：“传令下去，让马塞纳就地休整，巩固阵地。告诉士兵们，敌人很顽强，我们需要为一场恶战做准备。” 他需要让整个意大利军团都表现出“中计”的姿态，需要让阿尔文齐的间谍（如果真有的话）带回他想要的情报——拿破仑被死死钉在了罗纳托山口。 但他的思绪，早已飞到了百里之外的阿迪杰河谷。 缪拉，我的‘疯子’，你究竟在哪里 拿破仑闭上眼，沙盘在脑海中自行展开。他能“看见”缪拉的骑兵师如一把烧红的剃刀，沿着干燥的河谷狂奔。他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尘土与马汗的气味。他知道，缪拉那双猎犬般的眼睛，正在搜寻着阿尔文齐留下的蛛丝马迹。 将军，我们什么也没发现！河谷里安静得像坟墓！ 不……土是湿的。不是河水，是马尿和人脚踩踏的味道……他们走过这里！沿着林地！ 拿破仑的指尖微微颤抖。他在脑海中推演着缪拉发现线索后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加速。他甚至能“看到”那些被遗弃的军靴和军用水壶，像面包屑一样，为他的骑兵指引着方向。 快，再快一点…… 时间在紧张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如同钝刀子割肉。法军士兵们看着前方那看似坚不可摧的敌阵，士气日益沉重。元帅们脸上的焦虑也越来越掩饰不住。 只有拿破仑知道，他正与时间赛跑。他每在这里表演一分钟的“犹豫”，曼图亚的塞吕里耶就离崩溃更近一步。他的整个计划，都建立在一个脆弱的假设之上——缪拉，能在阿尔文齐抵达曼图亚城下之前，找到他。 午后，阳光炙热，指挥部的帐篷里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元帅，我们不能再等了！”奥热罗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就算他们是主力，我们也不能被活活拖死！要么进攻，要么撤退！” 拿破仑没有理会他，只是死死盯着地图上那片代表着阿迪杰河谷的空白区域，仿佛要用自己的目光点燃那里的空气。 就在这时，一阵极度急促、近乎癫狂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像重锤一样敲打着所有人的心脏。 一名几乎虚脱的传令兵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帐篷，军服上混着泥土与血渍，他将一张被汗水浸透的纸条，颤抖着递给了拿破仑。 帐篷里瞬间死寂。 所有元帅都屏住了呼吸，目光聚焦在拿破仑那只接过纸条的手上。 拿破仑缓缓展开纸条，只扫了一眼，他的瞳孔便骤然收缩成一根针。 “阿尔文齐在阿迪杰河谷，主力三万，正全速扑向曼图亚！” 纸上潦草的字迹仿佛在燃烧。拿破仑甚至能想象出缪拉写下它时的决绝与疯狂，以及随后，他带领那几千名骑兵，冲向奥军庞大补给线的决死一幕。这些勇敢的“猎犬”，正在用自己的生命，为他争取最后的时间。 他慢慢地将纸条折好，放进口袋，然后抬起头，目光环视着他最信任的元帅们。他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惊慌，只有一种冰冷的、如同火山爆发前的宁静。 “先生们，”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演出的时间……结束了。”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按在了曼图亚的位置上，然后沿着河谷划出一条凌厉的进攻路线。 “阿尔文齐的主力，离塞吕里耶的阵地，不到半天的路程了。而我们，被克劳塞维茨的两万人死死钉在了这里。” 拉纳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那……那我们怎么办，元帅我们必须立刻放弃这里，去救援塞吕里耶！” “不行。”拿破仑断然拒绝，“如果我们现在转身，克劳塞维茨就会从背后捅上来。我们将被两支军队夹击，在运动中被彻底歼灭。一个都活不了。” 绝望的气氛瞬间笼罩了整个帐篷。前有刀俎，后有豺狼。无论怎么选择，都是死路一条。 拿破仑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最终，停在了三个点之间一个微小的、几乎被人忽略的村庄——阿迪杰河畔的阿尔科拉。 他抬起头，眼中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骤然燃起了一股近乎疯狂的、令所有人不寒而栗的火焰。 “我们不去追熊，也不去打狐狸。”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我们要做的……是在这两场大火之间，点燃第三场火。” 他猛地一拳砸在地图上，那个名为“阿尔科拉”的村庄发出一声闷响。 “我们要打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