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将军的棋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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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拉的冲锋，如同一柄巨锤，砸碎了战场的短暂沉寂。激起的冲击波，正以惊人的速度扩散。而拿破仑，就站在风暴的中心，冷静地计算着每一道波纹的走向。 当缪拉的骑兵带着一身血腥与硝烟重新集结时，达武的第三步兵师已经像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开始运转。这些身着蓝色军装的士兵，脸上没有骠骑兵的狂热，只有钢铁般的纪律。他们小跑下山，步伐整齐划一，仿佛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台台精密传动的齿轮。夕阳下，数千柄刺刀汇成一片反射着寒光的钢铁森林。 他们的目标明确——平原上那个名为卡斯提格里奥内的村庄，即将成为拿破仑棋盘上，最致命的一颗棋子。 “工兵，拆掉那里的围墙！步兵，占领制高点和所有坚固建筑！炮兵，测量阵地，我要在半小时内听到第一声炮响！”达武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他骑在马上，像一尊移动的铁像，所到之处，士兵们的步伐仿佛被无形的鞭子抽打着，又快了几分。 奥地利人留下的零星抵抗，在达武的步兵面前显得微不足道。一次精准的齐射，一次迅猛的刺刀冲锋，村庄里最后的抵抗者便被肃清。不到一个小时，这个和平的意大利村庄，就被彻底改造成了一座棱角分明、杀机四伏的堡垒。街口被马车的残骸和家具堵死，教堂的钟楼变成了狙击点，而村庄中央的广场上，法军的炮兵们正熟练地将一门门加农炮架设好，炮口一致朝东。 拿破仑的指挥部，就设在村长那间朴素的石屋里。他站在地图前，用一支铅笔轻轻敲打着卡斯提格里奥内的位置。 “贝尔蒂埃，”他头也不抬地说道，“拉纳的部队位置” “元帅，拉纳将军的师已经隐蔽在北面的丘陵地带，可以随时切断敌人的后路。” “很好。德塞呢” “德塞将军的部队仍在山谷中，按您的命令，完全隐藏行踪。奥地利人不可能发现他们。” 拿破仑的嘴角，终于勾起一抹冰冷的微笑。他抬眼望向窗外，地平线上，尘埃滚滚如龙，一面面奥地利军旗在风中狂舞，那是猎物自投罗网的信号。 “梅拉斯上钩了。”他平静地陈述道。 奥地利军营。 老将梅拉斯的骄傲，已经压过了最初的震惊。他是一位身经百战的元帅，他懂得如何在劣势中寻找战机。 “懦弱的偷袭！卑鄙的奇袭！”他对着幕僚们怒吼，“那个科西嘉人，靠着一群山匪和疯子，暂时占了便宜！但他现在最大的错误，就是停了下来！” 他指着地图上的卡斯提格里奥内。“他占领了一个村庄，一个孤立的村庄！他以为这样就能挡住我们他是在向我们展示他的虚弱！他兵力不足，只能龟缩在一处，等待我们的雷霆一击！” 他的骄傲，让他做出了最符合逻辑，却也最致命的判断。他认为拿破仑只带了一部分先锋部队翻越山脉，主力应该还在后方，或者根本没跟上来。摧毁这支孤军，就能一举扭转战局，将法国人重新赶回阿尔卑斯山里。 “传我命令！”梅拉斯的声音斩钉截铁，“全军出击！中央主力，正面强攻卡斯提格里奥内！右翼，派一个师，迂回包抄！我要让他们知道，在奥地利的钢铁洪流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将粉身碎骨！” 奥地利的战争机器开始轰鸣。数万名士兵排成密集的队形，伴随着嘹亮的军乐，向着卡斯提格里奥内浩浩荡荡地压来。他们军容整齐，士气高昂，仿佛即将参加一场轻松的武装游行，胜利早已是囊中之物。 卡斯提格里奥内，教堂钟楼。 拿破仑用望远镜观察着那支正向自己走来的庞大军队。他能看到梅拉斯的部署，一个教科书式的、经典的正面强攻。 “他很高傲，也很自信。”贝尔蒂埃在身边轻声说，“他完全没把您放在眼里。” “高傲，就是他最大的弱点。”拿破仑放下望远镜，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他以为自己是猎人，却不知自己才是那只被诱入陷阱的熊。” 他转向身边的传令兵：“命令炮兵，进行‘问候式’射击。只用六门炮，断断续续地打，不要暴露我们的全部火力。让他们以为我们的炮兵所剩无几。” “是，元帅！” 很快，法军的阵地上响起了零星的炮声。几发炮弹呼啸着飞向奥军的先头部队，炸起几团泥土，造成的伤亡微乎其微。 这半死不活的抵抗，在梅拉斯看来，更是印证了自己的判断。他轻蔑地笑了：“看啊，他在节省他那点可怜的弹药！全军，加速前进！踏平这个村庄！” 奥地利的军队加快了脚步，阵型开始出现一丝散乱。他们渴望着用刺刀和马刀，来终结这场荒谬的战争。 拿破仑静静地站在钟楼上，看着敌人一步步走进他精心布置的口袋阵。他的左翼，是拉纳的虎狼之师。他的后方，是毫不知情的德塞生力军。他的中央，是严阵以待的达武和炮兵。 棋盘已就绪，棋子已落定。 现在，是时候落下决定胜负的一子了。 他拿起望远镜，最后一次审视着那片由数万名士兵组成的、正在逼近的“死亡之潮”。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深邃如渊，仿佛一个即将执刀的外科医生，冷静得令人心悸。 “贝尔蒂埃，”他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冰冷。 “在，元帅。” “命令拉纳——”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断，“收网。” “命令炮兵——” “奏响……为他们送葬的乐章。” 他最后转过身，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落在了整个意大利军团将士的心上：“传我令，今天，我们就在这里，为奥皇陛下……献上一场最盛大的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