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扶苏归来，父子夜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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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诏的快马，一路狂奔，不敢有片刻耽搁。 紧赶慢赶在数日后，一队从边塞归来的精锐骑兵，抵达了咸阳城外。 为首之人，正是长公子扶苏。 与留在咸阳养尊处优的胡亥完全不同，多年的军旅生涯让扶苏的面容显得黝黑，少了皇室的娇贵，在沙场中历练出的气质一览无余。 在天下一统之后，作为皇子还能保持这样的状态已经实属不易。 他身姿挺拔，眉宇间虽然带着天生的儒雅与仁厚，但眼神中却也充斥着面对匈奴铁骑时磨砺出的锐气。 既有仁厚之心，又有锐气，这才是大秦的长公子。 入宫之后，他也不敢有片刻停留，于第一时间前往书房，觐见自己的父皇。 “儿臣扶苏，奉诏归来，参见父皇！” 扶苏跪倒在地，行了标准的大礼，言辞恳切，姿态毕恭毕敬。 “起来吧。” 嬴政的声音从书案后传来。 他放下手中的竹简，目光落在自己这个长子的身上。 这是他最寄予厚望的儿子，也是在未来的记忆中，死得最憋屈，也可以说是天底下最愚蠢的儿子。 如果说胡亥是坏，那扶苏就是真的“蠢”，天下还未安稳，大争之势下，还在推崇儒家那套，这不是坐等被灭吗 他不动声色地开启了【天帝望气术】。 扶苏的头顶，升腾着一道温润祥和的纯金色光柱。 这道金光，代表着纯正的皇室血脉，以及他爱民如子的赤子之心。 他，是一个天生的仁者。 但这道金光，却并不璀璨，反而显得有些黯淡。 光柱之中缠绕着灰色的郁结之气。 他的内心看来也是充满着困惑与不解。 世人皆知，秦法严苛。所以他困惑于父皇的严苛律法，不解于帝国为何要以如此暴虐酷烈的方式对待六国遗民，六国之人如今也是秦人，天下已经一统。 更重要的是，他的金光之中缺少了身为帝王，最不可或缺的东西，霸气！ 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执掌天下生死的绝对霸气！ 一个只有仁慈，而无霸道的君主，不是明君，而是懦君。 在如今这个暗流涌动，强敌环伺的帝国，一个懦君的下场，只有被那群怀揣疑心的虎豹豺狼吞噬得一干二净。 嬴政心中了然。 这个儿子本质是一块上好的美玉。 只是需要用最锋利的刻刀，才能为他雕琢出帝王的棱角，还好目前一切还来得及。 “一路辛苦了。”嬴政的语气，比平日里温和了许多，“在上郡，一切可好” “回父皇，一切安好。”扶苏恭敬地回答，“蒙恬将军用兵如神，儿臣也学到了许多军阵之事。匈奴虽时有侵扰，但在我大秦长城防线之前，不敢再越雷池一步。” 父子二人，进行了一番例行的问对。 扶苏发现，今日的父皇，似乎与以往有些不同。 不再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威严，好像重回少年时期，多了父亲的味道。 这让他心中常年积压的郁结也舒缓了一些。 当晚。 嬴政破例，把扶苏留在了咸阳宫与他彻夜长谈。 地点依旧是这间空旷的书房。 扶苏本以为父皇会继续考校他关于军国大事的看法。 但他没想到嬴政并没有谈论任何具体的国政。 他只是像一个普通的老父亲，在向自己的儿子讲述着自己年轻时的故事。 当年是如何在吕不韦和嫪毐的权势夹缝中，隐忍求生，最终一举铲除二人，亲掌大权。 又是如何力排众议，启用李斯、尉缭，定下“远交近攻，一统天下”的国策。 灭韩、平赵、伐魏、破楚、降燕、亡齐，十年间每一场战争的惊心动魄，每一次决策的艰难取舍。 讲的不是史书上冰冷的文字。 更多的是文字背后，不为人知，充满了鲜血、阴谋、背叛与决断的帝王之路。 扶苏听得心神激荡。 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了父皇那一代人，为了缔造这个庞大的帝国，究竟付出了何等的代价。 真正的暴霜露，斩荆棘，才获得发展的土壤和铸就帝国的基石。 打天下难，但守天下更难。 午夜。 嬴政的话锋一转。 “扶苏，你常与儒生为伴，心中可是觉得律法太过严苛觉得朕的手段太过酷烈” 扶苏心中一惊，连忙跪下：“儿臣不敢！” “不敢还是……不认同”嬴政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朕要听真话。说！” 扶苏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内心的困惑。 “父皇，儿臣以为，天下既已一统，当与民休息，行仁德之政，以德化人，方能长治久安。若一味依赖严刑峻法，恐……恐会激起民怨。” “仁德之政”嬴政看着他，笑着反问道，“何为仁何为德” 不过他不等扶苏回答，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守业更比创业难。 “当年六国并立，战乱五百年，生灵涂炭，白骨盈于野。朕，以雷霆手段，终结乱世，以及一切乱象，让天下首次一统，车同文，书同轨，也让万民不必再受战乱之苦。这，算不算仁德” “匈奴年年南下，劫掠我边民，杀我子民，淫我妻女。朕，筑长城，逐匈奴，令其不敢南下而牧马。这，算不算仁德” 扶苏被问得哑口无言。 嬴政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声音变得无比严肃。 “朕今日，便教你，何为帝王之学！” “帝王之道，分内外。对外，对内，截然不同。” “对内，对朕的子民，对那些辛勤耕作，遵纪守法的绵羊，朕，要行王道！要轻徭薄赋，要与民休息，要让他们安居乐业！这是君牧万民的根本！” “但是！”嬴政的语气，陡然变得冰冷而霸道，“对外，对那些亡我之心不死的六国余孽，对那些觊觎我大秦江山的匈奴豺狼，对朝堂之上，那些妄图动摇国本的奸佞蛀虫！对这些豺狼，朕，便必须行霸道！” “扶苏，你要记住！” “仁慈，不是对豺狼的退让，而是对绵羊的守护！” “对豺狼的仁慈，就是对绵羊最大的残忍！” “对豺狼，唯有雷霆手段，方能彰显人皇之威！” 这番话醍醐灌顶，瞬间驱散了扶苏心中所有的迷雾。 他呆呆地跪在地上，整个人都愣住了。 王道……霸道…… 绵羊……豺狼…… 原来……原来是这样！ 他一直以来所困惑不解的，在父皇这番话面前，都变得豁然开朗。 他一直以为，仁政就该是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 却从未想过，仁慈是需要锋芒来守护的。 没有雷霆手段的仁慈只是懦弱，实力不足时缔造的和平更是虚假的。 在嬴政的【天帝望气术】视野中，扶苏头顶那原本黯淡的金色光柱，在这一刻，猛然爆发出璀璨的光芒。 缠绕其中的郁结之气，被瞬间冲刷得干干净净。 金光变得前所未有的明亮纯粹。 虽然还缺少君临天下的霸气，但根基已经彻底稳固。 “儿臣……儿臣，受教了！” 扶苏抬起头，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光彩。 他对嬴政的感情，在这一刻从单纯的敬畏，升华为了发自内心的，对师长，对引路人一般的崇拜！ 他一个重重的大礼，磕了下去。 “父皇之教诲，儿臣永世不忘！” 嬴政满意地点了点头。 种子已经种下，日后只需慢慢浇灌，扶苏必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并懂得恩威并施的帝国继承人。 他扶起扶苏，脸上露出淡淡笑容。 “明日围猎，你便跟在朕的身边。让朕看看，你在上郡，箭术可曾落下。” “是！父皇！” 被父皇重塑了世界观的扶苏，此刻对明日的围猎，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期待。 书房的烛火，燃烧了一夜。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天际。 咸阳城外，广阔的上林苑，早已是旌旗招展，人声鼎沸。 大秦帝国的皇家秋日围猎，在万众瞩目之下，正式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