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江左十三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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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时分，萧长恂依旧来到澄心苑。谢流光孕期已近五月，腹部隆起明显，行动间却依旧保持着世家女的优雅从容。她见萧长恂眉宇间挥之不去的郁色，心中已明了七八分。 她没有立刻询问，只是如常布菜盛汤，待他用完一碗饭后，才挥退左右，亲手为他斟了一杯清茶。 “将军可是在为北境之事烦忧”她的声音温和，如同寻常夫妻间的关切。 萧长恂看了她一眼，若是往常，他绝不会与内眷深谈此等军国大事。但经历府内清洗一事，他深知眼前女子并非寻常闺阁妇人。他心中烦闷，又无人可诉，此刻竟生出一丝倾诉的欲望。 “朝廷欲借刀杀人，粮草难以为继，此战……凶险。”他简略说道，语气沉重。 谢流光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茶杯壁。前世记忆翻涌，她依稀记得，此战萧长恂最终虽击退狄戎，却也确实因粮草不济，损失惨重，麾下精锐折损近三成，元气大伤，延缓了他之后问鼎天下的步伐。 而当时，似乎有一支来自江南的神秘商队，绕开了朝廷和各大世家的封锁，冒险往北境运送了一批至关重要的粮草，虽未能完全解困，却也起到了雪中送炭的作用。只是那商队首领身份成谜，事后便销声匿迹。 如今想来，那恐怕……也与柳家有些关联是柳承宗暗中布局，两头下注还是柳家内部其他派系的手笔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逐渐清晰。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萧长恂的实力受损，这同样关乎她和孩子的未来。而且，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将她的人脉和影响力，正式延伸到军前的机会。 “将军，”她抬起眼，目光清亮而冷静，“若妾身说，或许有一条路子，能解部分粮草之困，将军可愿一听” 萧长恂眸光一凝，锐利地看向她：“你有办法” “不敢说十足把握，或可一试。”谢流光语气沉稳，“将军可知，江南除了柳家，还有江左十三行” 萧长恂眉头微蹙：“略有耳闻，是些零散商户联盟，不成气候。”他主要的商贸渠道都依托柳家，对这等小联盟并未过多关注。 “十三行虽单个实力不显，但联合起来，其掌握的民间漕运、仓储之力，不容小觑。且他们长期被柳家等大商号压制，早有另寻出路之心。”谢流光分析道，“将军若能许以合理的利钱，并承诺战后开放部分北境榷场予他们经营，或许能说动他们，利用其分散灵活的渠道，避开朝廷和各大势力的耳目，为将军秘密输送粮草。” 她顿了顿，补充道：“此事需极其隐秘，可由妾身通过谢家的一些故旧关系，暗中牵线搭桥。即便不成，也不会损及将军声誉。” 萧长恂的心为之震动！他没想到谢流光竟能将手伸到江南商界，并提出如此具体且可行的方案！这已远超后宅妇人的见识，俨然是顶尖谋士的眼光和手段！ 利用被压制的小商行联盟，既避免了完全依赖柳家可能带来的风险，又开辟了一条隐秘的补给线！此计若成，不仅解了眼前之困，更意味着他萧长恂有了独立于柳家之外的财政来源！ 他目光复杂地看着谢流光，烛光下，她容颜明媚，因孕期更添几分丰润柔和，可那双眼眸深处，却闪烁着足以搅动风云的智慧光芒。 “你……为何如此帮本将军”他声音有些沙哑。他给她尊荣，给她信任，但似乎……她给他的，远比他期待的更多，也更重。 谢流光微微一笑，那笑容在灯下显得格外温婉，说出的话却分量千钧：“将军曾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妾身与腹中孩儿的将来，皆系于将军一身。将军的霸业，便是妾身的依靠。帮将军，亦是帮妾身自己。” 她没有说什么情深义重的空话，而是将赤裸裸的利益捆绑摆在台前。这份坦诚，反而让萧长恂更加信服。比起虚无缥缈的情爱，这种基于共同利益的同盟，更为牢固。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断：“好！此事，便交由你去办。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谢将军信任。”谢流光垂首，“妾身会尽快安排，必不负所托。” 接下来的几日，谢流光通过锦书和墨画，动用了多条隐秘的渠道，将消息递往江南。她并未直接动用陈郡谢氏的名头，那样目标太大，而是通过几个与谢家交好、又与十三行有往来的中间人，辗转传递了合作的意向和条件。 与此同时，萧长恂大军开拔在即，粮草压力与日俱增。就在他焦头烂额之际，江南传来了好消息。 江左十三行经过内部激烈讨论，最终同意了这笔交易。他们愿意筹集首批粮草，利用其复杂分散的漕运网络，化整为零，秘密运往北境指定地点。条件是，萧长恂需预先支付三成定金，并签订密约，战后开放三个北境重要榷场予十三行独家经营五年。 条件不算苛刻，尤其是在眼下这般困境之中。萧长恂毫不犹豫，立刻调动府库金银，支付了定金，并亲手书写了密约，用上自己的私印。 十日后，萧长恂亲率大军，北上抗狄。 又过半月，第一批来自江左十三行的粮草，共计五百石，顺利抵达北境前线一处隐秘据点，解了先锋部队的燃眉之急。虽数量不多，却意义重大，它意味着萧长恂大军，有了一条不受朝廷和柳家完全制约的“暗线”补给。 消息传回将军府，谢流光正坐在窗前，为未出世的孩子缝制小衣。听到锦书的禀报，她拈着银针的手指微微一顿，唇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成了。 这一步棋，她走对了。从此，她在萧长恂的阵营中，不再仅仅是一个掌管后宅、孕育子嗣的女人，更是一个能在他霸业途中提供实质性助力的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