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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囡囡睁开眼的时候,她和哥哥还有司马廉并排躺在一张医馆的竹床上,头上都包着厚厚的纱布,是个人从旁路过,都得留下几声哈哈哈。 “唔……”囡囡双手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觉得自己的脖子有点儿撑不住自己的脑袋。 “呜呜呜……哈哈哈哈,嘿嘿。”囡囡头疼得想哭,可是看到了左手边的哥哥和右手边的廉子哥,两个人脑袋上都包着厚厚的纱布,活脱脱像是个端午节的粽子,囡囡又忍不住想笑。 “醒啦”六师叔邹兰平哈哈笑着走了进来,“小丫头,等你头不疼的时候,可得好好给我们讲讲,为什么你们三个都是脑袋受伤的。” 囡囡看着邹大夫还有点发懵,突然想起了什么,在身上左摸右掏,什么也没翻到,“那个……”囡囡小声道:“我昨天来的时候,是不是付过诊费了呀” “付过了付过了。”说话的是一旁照顾病人的医馆小童,正是昨天门口站岗的左门童,“你昨天像个陀螺似的在门口转圈儿,一边转圈儿一边举着银子说要救哥哥,还是我把你背进来的。”说完左门童车前子回头看了看囡囡,又忍不住哈哈哈笑了出来。 “哦……”囡囡听说自己付过了钱,这才放下心来,往床上一躺,“那就好……那就好……那……大夫,我哥哥和廉子哥没事吧” 邹大夫也不知道哪个是她哥哥哪个是司马廉,于是指着戚云说道:“这个命够硬,头顶那么长一道口子,出了那么多血,硬是挺过来了。”又指了指司马廉,“这个……够轴的,为了让医馆收治他朋友,硬生生把青石板的地砖都磕碎了,磕太多了震到了脑子,不过没什么大碍,休息几天就好了。” 正说着,司马廉摇摇晃晃地坐了起来,他用迷惘的眼神看了看躺在身边的戚云兄妹,突然心口一阵恶心。 “哎呀……又来。”左门童车前子叹了口气,赶紧拿了个盆儿塞到司马廉怀里,司马廉抱着盆就开始吐。 “廉子哥这是咋了”囡囡躺在旁边问道。 “没事儿~哈哈哈哈哈哈哈。”车前子实在憋不住笑:“他昨天磕头磕太多了,进了医馆就一直吐,我给他包扎的时候还吐了我一身。” “囡……呕——囡,”司马廉此时觉得天旋地转:“你昨天……昨天跑哪去了……呕——” “等哥哥醒了再说吧廉子哥……”囡囡双手捧着被纱布缠了好几圈儿的大脑袋,“我想再睡一会儿……你先吐着吧……” 下午,戚云和囡囡两个大头盘坐在床上,围着车前子送来的托盘喝粥吃咸菜,粥里放了很多红枣,司马廉在旁边看着干瞪眼。 戚云脸上已经有了点儿血色,他双手端着粥碗朝司马廉晃了晃,“廉公子不来一碗啊” 司马廉苦着脸狠狠瞪了戚云一眼,“滚——你再馋我我吐你一脸!” 车前子哈哈大笑,“他啥也吃不了,上午我喂他喝水他都吐呢,你让他缓缓吧。” 戚云抿着嘴收回粥碗故意叹了口气,“哎——可惜,这么好的红枣粥,不能孝敬廉公子,白白便宜了我这贱骨头~” 司马廉瞪着戚云:“你给本公子记着!你欠我八十六个响头!磕出血来,磕碎青石板子的那种响头!” 戚云喝到嘴边的红枣突然就咽不下去了,他实在是没想到平日里斗嘴斗得都要动手的司马廉,能为了救自己这么豁得出去。 “廉子哥真厉害!”囡囡一边吃一边说道:“能数到这么多数……不像囡囡,只会数到五~” 司马廉气得一拍额头,却忘了额头重伤未愈,“呕……呕——” 囡囡捧着粥碗夹着咸菜,吃得要多香有多香,丝毫不受司马廉的影响,“那廉子哥……”囡囡又道:“那你还记不记得我哥哥给过你多少馒头呀应该有好几个五了吧” “一百零七……”司马廉从盆里把头抬起来,有些气短地说道:“馒头一百零七个,稀粥大大小小四十五碗,寒食的时候给过我六块凉糕,冬节早上往我碗里放过灶糖,虽然我没看见人,但也就你能想起我了。”司马廉此时看着戚云,脸上难得地露出了微笑。 戚云是真没想到司马廉能记得这么清楚,有点吃惊地看着他那张熟悉的脸,连嘴里的红枣都忘了嚼。 “还有……端午节的粽子,中秋节的半块月饼,清明节的青团子……这些杂七杂八加起来……”司马廉突然话锋一转,“呵……好像八十六个响头还不太够还你这人情。” “没关系!”司马廉有些豁达地笑笑:“等你下次脑袋开瓢,我再背你来一次医馆,再磕八十六个响头也就是啦!” “啊对对对。”车前子憋不住插嘴道:“再磕碎我们一块地砖,你知不知道我们医馆的地砖要多少钱啊你要是没磕碎的话,这小姑娘拿来的四两银子给你们仨看好了病,至少还能剩下一两,现在加上赔地砖的钱,估计四两银子能剩下几个铜板就不错咯……” “啊——”司马廉瞪大了眼睛:“好家伙看来以后走路都得轻点儿,踩坏了咱都赔不起啊……” “我有点儿不明白,”车前子好奇道:“我们医馆都把你们收进来了,意思就是同意给你们免费治,你为啥还非要掏钱啊” “那不一样的!”囡囡擦擦嘴道:“我们现在是乞丐,但是哥哥说了,我们不能一辈子都做乞丐,我觉得救命这种事太……太大恩情了……我们欠不起,所以一定要付钱的!” “噢……噢……”这番话说得车前子一愣,他细想了一想,这仨小叫花子确实跟别的叫花子不太一样,见人确实不觉得矮别人一头。 “囡囡,”戚云咽下了碗里最后一颗红枣,“你是怎么讨来这么多钱的” “唔……”囡囡翘着小脚,有点不好意思说。 “对呀,说说看呀,我也好奇。”车前子本来应该去下一个病房给病人喂药的,这一下子来了好奇心,脚都挪不动地儿了。 囡囡红着脸低着头,“就是在长乐坊……” …… “哈哈哈哈哈哈哈……”车前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道:“还有你这么讹人的还,还请赔钱我头回见着这么知书达理的无赖哈哈哈哈哈哈哈……” 司马廉也笑得有些气短,一个岔气儿,又抱着盆开始吐了。 戚云却并不觉得好笑,他心疼地搂过妹妹,让囡囡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还疼吗囡囡” “不疼……呜呜呜呜。”嘴上说着不疼,囡囡却哭了起来。 “不疼还哭”戚云轻声道。 “呜呜呜……我刚跟哥哥说了不喜欢撒谎,我就去讹人了……囡囡做了坏事……囡囡不好了……呜呜呜……” 司马廉再次把头从盆里举起来,笑问道:“你知道讹人不好,你为啥还去做呀” “囡囡要哥哥!”囡囡突然斩钉截铁地说道:“囡囡不能没有哥哥……”囡囡有点害怕地看向戚云,“哥哥……对不起……我,我已经给那位贵人道过歉了,他应该也跟赵姨娘一样是好人,赵姨娘会原谅你……贵人也会原谅我的吧……如果贵人原谅我了,那……那哥哥可不可以也原谅我……” “我滴个傻妹妹哟……”戚云含泪搂紧了妹妹,“哥哥咋会生气呢……” “行行行行行行了,”司马廉就见不得这个,“你俩各撒了一次谎,扯平了,没事儿了,该吃吃该喝喝,很好,就这样!” 车前子也乐得差不多了,转身出门到别的病房干活儿。 “咱要是有钱就好了啊……”当乞丐以来,戚云第一次如此羡慕有钱人,“随手一赏就能救好几条人命,就够我们吃喝好几天……” “是啊……”司马廉仰面躺在床上,“有钱真好啊……有钱的话,本公子也不用磕头磕到昏天黑地咯……” “囡囡……你会不会觉得哥哥没用呀……”戚云有些不自信地说道。 “啊”囡囡眨眨眼,“不会呀哥哥最厉害了!咋会没用呢” “他厉害”司马廉一挑眼角,眉毛上的纱布都跟着动了动,“他哪里厉害了抗揍还是头铁啊” “嘿嘿嘿……”囡囡看了看司马廉的脑袋,狡黠地笑道:“狗狗会汪汪,猫猫会喵喵,老母鸡会咕咕,各有各的厉害,但是要说头铁还得是廉子哥你,哥哥可不行~” “好你个小妮子……”司马廉气得直瞪眼:“跟你哥不学好,就学了个贫嘴!” 囡囡却不理会司马廉,自顾自说道:“哥哥总能想办法弄到囡囡想都不敢想的好东西!比如前不久端阳节!哥哥给我带回的半个粽子竟然是蛋黄的!那是我第一次吃蛋黄粽子!好好吃啊!” 戚云心中无奈道:“帮人家做了半天工……人家出锅的时候发现有一个露馅了,送给我当工钱,你跟你廉子哥一人一半……” “还有那次冬节,哥哥竟然拿回了那么大一堆爆竹(竹筒子),然后哥哥挑了两个大的改成了水筒,剩下的我们生起火,一下子全点着啦!竹筒噼里啪啦地好好玩啊!” 戚云内心苦笑:“去东城遇到商人搬家……仓库里剩的破烂儿,带也带不走,让大伙儿随便挑,我想拿那半匹碎花布给囡囡做衣服,结果没抢过贾三儿,只好拿了一堆竹筒子。” “还有拨浪鼓~”囡囡掰着手指头数着。 戚云:别人不要的我捡的,缺一个鼓槌儿,我用一个念珠拴个绳儿修好的。 “布口袋,”囡囡道。 戚云:我用我裤子上的碎布缝的,你不觉得眼熟么……还有,我怕你踢着脚疼,里面我放的不是沙子,是我跟在运粮车后面捡的一两多的稻子,我本来寻思着你踢几天玩够了,里面的稻子也差不多被你踢得脱壳了,我把稻米再拿出来给你煮粥喝,结果才玩了两天,你就一脚把口袋踢进护城河了。 “行行行行行别数了。”司马廉扶着脑袋道:“一会儿超过五了,你又该脑袋疼了。” 戚云也笑道:“可以了可以了,哥哥知道自己很有用了。”比如会收破烂,会修玩具。 “哎……对了!”囡囡突然道:“赵姨娘那里还有活儿要干呢!廉子哥你好点了没有好了的话咱俩赶紧去吧……我跟哥哥都答应人家了。” “你俩答应人家关我啥事儿”司马廉没好气儿地说道。 “哎呀……”囡囡嘿嘿笑道:“哥哥不是还得躺两天嘛……就得麻烦廉子哥啦~我数数不行,怕给赵姨娘算错账~” 司马廉脸上一脸嫌弃,却使劲儿站起身子,“真是上辈子欠你俩的,走吧!” “多谢廉公子照顾舍妹~”戚云躺在床上伸个懒腰笑道。 司马廉用眼睛狠狠刮了戚云一眼,“我去干活儿你在这躺着,我哪配叫公子哟~还得是您戚公子会使唤人噢……” 戚云还想斗嘴,但司马廉已经带着囡囡走出了房门。 晚上,医馆病房。 “当当当~”囡囡几乎是蹦进了房门,“哥哥!吃糖葫芦!”说着把两个半串儿的糖葫芦递到了戚云面前。 “哪来的糖葫芦”戚云双手接过,“咋还都是半串儿啊” “嘿嘿……”囡囡狡黠一笑,刚要说话,司马廉就跟了就跟了进来,“咳咳,”咳了两声瞪了囡囡一眼,囡囡一吐舌头不说话了。 “哟,廉公子回来啦,快请坐!囡囡看茶!”戚云一见司马廉那个表情,糖葫芦的事儿已经猜了个八九分。 “嘁——”司马廉刮了戚云一眼,“才躺了半天,你这贱嘴就缓过来了还真是贱命一条哟——” 戚云也不生气,转头问囡囡道:“今天赵姨娘那里生意咋样” “特别好!”囡囡捧着哥哥给她的水碗笑道:“我跟廉子哥去了之后,大家都看我俩的头……街里街坊的路过都得哈哈哈几声,孙伯伯他家的小孙女儿说我像扫晴娘(晴天娃娃)说廉子哥苦着脸,像是扎彩铺的纸人~” “说你自己就说你自己!”司马廉害臊道:“还非捎带着我!” “然后呢”戚云眼角瞄了一眼司马廉,接着问囡囡。 “然后我就喊——卖豆腐啦!又嫩又白的大豆腐!比廉子哥脑袋上的纱布还白!”囡囡笑道“然后大家就都来买豆腐啦!” “让我猜猜……然后赵姨娘见你俩招揽了生意,一高兴就给你们一人买了一根糖葫芦是吧”戚云眯着眼转向司马廉,“谢廉公子恩赏~”说罢嘿嘿笑着作了个揖。 “哇……”囡囡眨着眼睛道:“哥哥猜得一点没错!赵姨娘还给我俩挑了两串儿最大的!” “补血的,赶紧吃!吃完了自己去赵姨娘那当幌子去!本公子丢不起那人!”司马廉没好气儿地说道。 “啊是是是,”戚云笑嘻嘻地说道:“要说这有里儿有面儿,那还得是咱廉公子~这整个金陵城我也没见过比廉公子还体面的叫花子。” “谁告诉你山楂能补血的啊”车前子皱眉端着晚饭走进来道:“不懂别乱说!山楂是健胃消食,行气散瘀,化浊降脂……” 车前子摇头晃脑背起了医书,臊得司马廉满脸通红,“我以为……大枣是红的能补血……山楂也是红的……所以……”司马廉挠着头说道。 “哦,”车前子笑道:“红的就能补血那宫城的大门刷的还是红油漆呢,你咋不让他啃大门呢” “啊能行吗能行我真去啃啦!”戚云见司马廉下不来台,赶紧接过话茬儿。 “能行个屁!”车前子笑骂道:“赶紧吃饭!我忙着呢,没空跟你们在这儿扯淡。” “那……那这糖葫芦我还能吃吗”戚云问道。 “能啊,”车前子道:“我是说山楂不能补血,但是它化淤啊,而且开胃,你吃点儿没坏处,行了行了我走了啊!”车前子今晚确实挺忙。 “哎对,今天你俩看见贾三儿他们了吗”戚云一边吃一边问道。 “咋的这纱布还没撤呢,就又想找打了”司马廉斜着眼嘲笑道。 “一拐棍儿差点没打死我,这事儿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吧”戚云眯着眼看看司马廉。 “你想怎么玩”司马廉也来了兴致,挑了挑眼角道。 “我也要玩!我也要玩!带带囡囡!”囡囡其实没听清他俩说的啥,就听见玩了。 “带你可以,但是一定得听话噢。”戚云挑着眉毛笑道。 “这两天你打听打听贾三儿他们在哪儿呢。”戚云对司马廉道:“看看他们知不知道我没死,然后咱再研究怎么玩儿。” “嘁——”司马廉不屑地一笑,“又使唤本公子是吧得,要是能把贾三儿玩出花儿来还则罢了,要是玩不出来,可别怪本公子不客气啊~” 戚云并未理会司马廉的嘴贫,“你先打听一下贾三儿他们知不知道我没死。” “这好办,”司马廉点点头道:“打头风跟贾三儿他们一样晚上睡琵琶巷,我找他一问就知道了。” “可别把我没死说露馅儿了啊。”戚云道:“打头风那嘴可不严。” “呵——”司马廉一翻眼皮,“他嘴不严,我嘴还不严啊” 第二天的晚上,车前子比昨晚还忙,戚云三人也比昨晚还要高兴。 “打头风咋说的”戚云看着一脸精彩表情的司马廉问道。 “打头风说,”司马廉憋着笑道:“贾三儿在那个死胡同里给你立了个碑……”说罢就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呃…”戚云一捂脸,“好家伙,这小子还想给我守孝是咋的他为啥认定我死了” “因为……”司马廉努力憋着笑:“因为狗剩子从豆腐店门口过……看见囡囡头包着纱布……还以为给你戴孝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戚云眼珠一转,立即道:“那不对啊,那你脑袋上也有纱布,怎么没说你给我戴孝呢” “你给我滚!”司马廉没好气儿地说道:“占便宜占到本公子头上了!” “廉子哥怕被笑话,昨天下午一直在后面帮立春叔磨豆子来着。”囡囡这一口面条吃得太多,抬起头来才勉强咽下,“看见廉子哥头上纱布的人不怎么多,所以说他给哥哥戴孝的,更有可能是拉磨的驴。” “噗……”正抱着碗喝面汤的戚云差点儿一口汤吐到司马廉脸上,“咳咳……行,他家驴啥时候张嘴说话了,记得带哥哥去见识一下。” “但是……”囡囡又吃了一块儿咸萝卜,“二狗哥看见廉子哥带纱布啦,他倒没说是给哥哥戴孝,他说没想到廉子哥是哥哥的干儿子。” “小妮子你是真傻还是跟我搁着装呢”司马廉吹胡子瞪眼地说道:“那不是一个意思么!” 囡囡扮个鬼脸就继续吃了起来,丝毫不理会司马廉得火冒三丈。 “你去看了吗”戚云道:“他还真给我立碑了” 司马廉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荷叶包扔给戚云,“打头风拉着我去看的,你别说,他不光给你立了碑,还上了香,这贡品我都给你拿回来了。” 戚云打开一看,“好家伙,”戚云扑哧一笑,荷叶包里是两个烂杏,还有一个杏核,“上坟上杏核这是糊弄鬼呢” 司马廉也摇着头笑道:“你这便宜儿子不孝顺呐……死人也糊弄,这还是人么” “可不么,”戚云把手里的烂杏杏核用荷叶拧成一团,扔进了窗外的树林子,“这个逆子,我头七那天可得好好给他托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