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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我明明看见阿改出去了！”惊蛰心里飞速盘算着，“而且这人就在屋里趴着，那个中年书童看见我也没起疑心，这说明……阿改有两个！刚才那个胡人武士说的‘灰的’难道就是他” “咋不说话”灰衣阿改，打着哈欠，懒散地问道：“老哥问你话呢。”边说边伸着懒腰，他的声音也跟阿改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少了几分沉稳，多了几分慵懒。 “老哥”惊蛰心如电转，“看来还真是孪生兄弟。稳住，稳住……” 没等惊蛰回话，笼子里的鸽子又叫了两声，“咕咕……”惊蛰眼中的震惊还没褪去，赶紧顺势看向鸽子，“！……”惊蛰一看之下眼里震惊之色更浓，连眼皮都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灰衣人的袖子从鸟笼上拿开，里面的鸽子分明是自己下午放飞的一只黑羽信鸽！只见笼子里的信鸽耷拉着一只翅膀，淡淡的血迹从羽毛上渗出，在局促的笼子里显得奄奄一息。 “嗯……”灰衣“阿改”的目光急难察觉地一闪，“鸽子还在呢看来我也没睡多长时间啊……是吧老柳”灰衣“阿改”懒散地问中年书生道。 “确实没多久。”柳姓书生一边整理着情报一边淡淡答道：“不到半炷香。” “半炷香啊”灰衣“阿改”咂摸咂摸嘴，瞥了一眼惊蛰假扮的阿改，好像还没睡够，“那兰大人烧的水应该也差不多开了，兄弟，把你抓来的鸽子给兰大人送去吧。”说着把装着黑羽信鸽的笼子塞进惊蛰怀里。 “嗯。”惊蛰正看似镇定地想着出去的借口，灰衣“阿改”让他拿鸽子出门简直是正中下怀。 “兰大人～”灰衣“阿改”刚把笼子塞进惊蛰怀里，就扯着嗓子喊道：“我想吃鹌鹑茄子～” “鹌鹑茄子可费功夫啊，你确定要吃吗”帘子掀开，门外的中年厨子边说边笑着看向灰衣“阿改”。 “他就是兰京！”惊蛰再次吃了一惊，他今晚吃惊的次数已经比得上之前一年的了，可惜，今夜还没有过完。 “我确定，今晚必须要吃。”灰衣“阿改”懒散地笑道。 “好，那就吃鹌鹑茄子。”兰京挽起袖子笑道。 “大人。”惊蛰双手将笼子递到兰京面前。 “嗯。”兰京点头笑着，好像已经在脑子里复习完了鹌鹑茄子的做法，他伸出一只手托住了笼子底，惊蛰感受到了手里的重量一轻，刚想松手，肚子上就突兀地挨了重重的一拳！ 咚——惊蛰被打得舌眼外凸，他清清楚楚地听见拳劲打透了自己的肚肠，直接撞到了自己的脊椎上，兰京这一拳力道还没散尽，惊蛰向后倒飞的身体就撞到了柳姓书生的一记铁肘上。 嘭——这一肘直接打得惊蛰眼冒金星，他还没感觉到疼，就已经被书生从背后拿住双臂摁在了地上！ “呼……呼，咳咳……”惊蛰跪在地上终于缓了口气，电光火石之间就已经被擒，他刚刚脱手的笼子这才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你是什么人”灰衣“阿改”盘坐在桌子上，冷冷地问道：“为何化妆成我弟弟” 惊蛰只感觉这灰衣“阿改”的声音好似两条蜈蚣一般，是一路从后颈爬进耳朵的，此时不光脊背发凉，心里也是凉了大半截。 “你最好快点说，”面前的兰京微笑道：“我做菜的手艺很好，耽误了时间，这开水白菜就不好吃了。”他说得很和气，但是惊蛰却觉得自己就是他盘子里那颗白菜。 “兰大人见笑了。”惊蛰定了定心神，面色略显挣扎了一瞬间，终于略显难为情地开口道：“在下大周骁骑卫叱奴组小旗官——道人剑。”惊蛰本就有双重身份，此时他就如同遇到危险的蜥蜴一样，扔下自己的尾巴保命。但是，惊蛰也拿不准，司闻曹会不会因为骁骑卫的身份放过自己。 “骁骑卫”兰京眉毛微挑，笑道：“骁骑卫易容成我司闻曹的青衣值阁使，还混入这机要营之中……”兰京缓缓蹲下身子，用手中的抹布擦掉惊蛰脸上的妆容，眯眼继续笑道：“所为何事” “骁骑卫”灰衣阿改皱眉思索，眼神闪烁不定。突然，他的目光锁住了地上的鸟笼。“……不对……”灰衣阿改心里有一种直觉，这个假装自己弟弟的人在撒谎。 “……呵呵……”惊蛰硬着头皮尴尬地笑道：“在下奉贵军阿改大人吩咐，前往刺探陈军情况，几日以来有所收获，故而今夜前来向司闻曹诸位大人复命……”惊蛰故意展示着自己的紧张，刻意回避着易容之事，他想让兰京觉得自己是为了北周的命令而来，刺探他司闻曹的消息，这样一来也就保住了自己的真正身份。 “哦”兰京觉得眼前这小子还是有些太嫩了，这谎话说得实在是漏洞百出，分明就是在刻意掩饰着自己作为骁骑卫，为北周刺探司闻曹机密的目的，不过看他这年纪倒也正常，终究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呵……”书生打扮的柳姓值阁使闻言轻蔑一笑，“到底是替我司闻曹打探陈军军情，还是替你们骁骑卫打探我大齐军情”说着，他扣住惊蛰的双手再次收紧。 “呃……”惊蛰吃痛，时机恰到好处地流出了两道冷汗，眼神闪烁呼吸急促，这在兰京看来分明就是不打自招。 “大人……”灰衣阿改突然出声道：“不对。”说着微微用下巴指向了地上的黑羽信鸽。 兰京看向黑羽信鸽，惊蛰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哦……”兰京释然又自嘲地一笑，“我还真是蠢得可以，怎么像别人小看我一样小看别人呢……”说着，兰京转过头来笑道：“骁骑卫的手下怎么认得这训练有素的南陈信鸽呢你是骁骑卫不错，但这里——”说着将一根手指顶在了惊蛰的心口，“这里是姓陈的吧” “……呵……呵……”惊蛰不受控制地喘着粗气，此时就觉得自己的头盖骨碎成了八瓣，然后被兰京从上到下往脑子里灌了一桶冰水般从里到外透心凉，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身份会如此轻易被识破，冷汗瞬间爆出，两个呼吸就湿透了全身。 兰京凝视着惊蛰的眼睛，戏谑的眼神里暗藏着凌厉，刚才的话只是他根据灰衣阿改的提示做出的猜测，跪在地上的惊蛰虽然没有承认，但是他的反应已经印证了兰京的想法——他猜对了。 “有意思，有意思……真会玩儿啊……”兰京玩味地口中念叨着。“他刚才看了什么”兰京突然问中年书生道。 “嗯……”中年书生略一回忆，答道：“无妨，不重要。” “我的夜宵还没好么”正在此时，惊蛰刚才见过的那个胡人武士大大咧咧地撩起帘子走了进来，“呀这怎么回事”胡人武士见地上跪着这个人穿得跟刚才和自己在屋里喝茶那个阿改一样，但却不是阿改的脸，心中甚是疑惑，“哎哎哎，怎么把我打的鸽子扔地上了，真是……”虽然疑惑，但胡人武士却也不意外，司闻曹的怪事他见的多了，所以只是捡起了地上的鸟笼。 “原来……原来如此。”惊蛰猛然想起刚才灰衣“阿改”说的话——把“你”抓来的鸽子给兰大人送去。“是这样……呵……”惊蛰恍然，原来这位灰衣阿改如此敏锐。 “阿……阿改大人！您怎么又回来了”营门口的守卫吃惊地问道。 “又”此时，阿改带着一个工匠正好回到了营门口，听见守卫如此说话眉头一皱，不等守卫搬开鹿角，就一个提纵就跃进了营门，两个起落就冲入了灶台旁的营房，“哎——”跟阿改一起的工匠正是骁骑卫叱奴组军头——总旗官姜云溪，他可不敢跟阿改一样硬闯司闻曹的机要营，只能等眼前的鹿角搬开再进去。 “哟，真的回来了”胡人武士笑道：“有意思有意思，我刚回来没几天就唱戏给我看。” “这人你认识么”兰京指着地上的惊蛰问道。 “认得，道人剑——骁骑卫叱奴组的。”阿改点点头，冷冷地看着地上的惊蛰，低声答道。 “呵……骁骑卫”灰衣阿改嘴角掀起嘲讽道：“他的身份可没这么……” 没等他说完，兰京突然伸出两根手指将其制止，因为兰京看到了一路小跑过来的姜云溪。 “这——”姜云溪一眼就看见了被制服在地的道人剑，“呃……各位大人，在下骁骑卫叱奴组军头姜云溪，这，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柳姓书生锁着惊蛰的肩膀，嘲弄地看向姜云溪。 惊蛰此时心如死灰，如果司闻曹这些人，把他南陈卧底的身份在姜云溪面前说破，那今天是说什么也活不过去了。 “嗯——”兰京回头一个眼神止住了柳姓书生的话头。 灰衣阿改见兰京连续制止自己与老柳二人说出这道人剑的身份，眼珠一转，立即把这位兰大人的意图猜透了几分。 “啊，是有些误会。”兰京挥挥手示意柳姓书生放开惊蛰，“您这位手下前来向我等汇报南陈大军情报，沟通上出了岔子，被我的人失手伤到了，还请姜兄勿怪，对了，在下大齐谒者台司闻曹罗衣使者——兰京。”兰京颇为正式地施了个礼。 “原来是兰大人！”姜云溪赶紧躬身施礼。 “……”惊蛰心中再次一震，司闻曹竟然替他隐瞒了身份这是什么意思不过瞬间他就有了些眉目，“也有道理，为什么要帮敌人拔钉子那这么说来……保不齐我今天还真死不了。” “哎哎哎，一介膳奴，不敢当大人名号，”兰京一脸柔和地笑道：“既然误会已除，那我们坐下说话吧。”说着就把姜云溪让进了屋中。 一众人围坐在桌旁，姜云溪见身边的道人剑没什么大碍，心下一松，环视一圈儿开口道：“呃，还未请教各位大人……” “……”兰京有些无奈，他本来不想让这么多自家值阁使在骁骑卫面前露相，可是既然赶到这儿了，也就索性顺其自然吧。 灰衣阿改见兰京并未有所表示，这才站起身来第一个抱拳道：“大齐谒者台司闻曹褐衣值阁使——阿泰，阿改是我孪生弟弟。” “幸会幸会。”姜云溪也是起身回礼。 “大齐谒者台司闻曹蓝衣值阁使——柳金庭。”柳姓书生淡淡道。 “大齐谒者台司闻曹赤衣值阁使——契黎贺。”胡人武士微微欠身道。 “姜某三生有幸，得见司闻曹众位大人。”姜云溪打着官腔应付道。 “好了，既然都认识了，就让你手下这位道人剑，说说他打探到的南陈情况吧。”阿改尚不知晓其中关窍，仍然只是对惊蛰扮作自己之事耿耿于怀，冷冷地说道。 “说说吧，在那边打探到了什么。”姜云溪也示意道。 “是……”惊蛰刚刚经历好几次心态上的大起大落，此时神色都有些恍惚，但也只能强打精神道：“卑职已经打探清楚，识破阿改大人妙计之人，是当今南陈皇帝陈顼的次子，太子陈叔宝的弟弟——始兴王陈叔陵。” “陈叔陵”赤衣值阁使契黎贺挑眉笑道：“这名字起得可真像个娘们儿。” “陈叔陵……”姜云溪闻言也若有所思。 “陈叔陵……”兰京沉吟了一声，继续道：“你可探得此人详细情报” “回兰大人，”这次回话的却是姜云溪，“我骁骑卫专门收集过南陈皇族情报，陈叔陵此人少年老成，生性冷酷，御下颇严，在南陈朝廷之中一向名声不好，但是与太子陈叔宝关系颇佳，很受他父皇器重，而且与新安王陈伯固过从甚密。” “陈叔陵现今手下都有何人”蓝衣值阁使柳金庭淡淡问道。 “回柳大人。”惊蛰道：“正如姜军头所言，陈叔陵与陈伯固交好，所以之前隶属于陈伯固的赤羽营，现如今划归陈叔陵统辖，此外，陈叔陵原本手中就有一支精锐，名唤紫衣卫，由王府卫率戴温统领。” “嗯，跟咱们猜的也差不多。”褐衣值阁使阿泰点点头笑道：“果然有姚麒麟的赤羽营在南陈军中。” “可还有别的消息”阿改问道。 “卑职绘制了南陈军营布防图。”惊蛰说着拿出怀里的地图铺在桌上，“时间仓促，有些简略。” 兰京等人齐齐微微探头看去，“哟……这还叫简略”赤衣值阁使契黎贺笑道：“依我看，挂在吴明彻大帐里面那幅地图，也不一定有你这张细致。” “不错……”阿泰眯眼看着，只见地图上山水地形，营盘位置，规模大小，甚至营寨哨卡都有标注，堪称细致入微。 “嗯……”姜云溪也转过头满意地看了道人剑一眼。 “呵呵……”兰京笑着，心中想的却是：“果然跟信鸽竹筒里的密信字迹一模一样。” “呵……”蓝衣值阁使柳金庭也看过黑羽信鸽的字迹，此时他看了看惊蛰又看了看姜云溪，忽然想起这一桌子人竟然效命于三个国家，不由得感觉有点儿好笑。 姜云溪被柳金庭扫了一眼，回看过去，却感觉柳金庭的眼神之中，有意无意地好像在嘲弄自己，就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姜云溪身在司闻曹的地盘也不敢发怒，只好转过头去眼不见为净。 “骁骑卫的同仁真是帮了大忙了。”兰京说着伸手收起了地图，笑道：“这些情报对我军大有裨益，兰某多谢了。” “不敢不敢。”姜云溪起身笑道：“愿与各位大人精诚合作，打退南陈。” “不光是这位道人剑，姜军头替我军指挥民夫搭营建寨也是助力良多。”阿改微笑道。 “阿改大人过誉了，过誉了。”姜云溪笑道：“今日在下联系阿改大人，正是想将贵军营寨的一些薄弱之处讲给诸位大人知晓。”说着，他也从怀里拿出了一份地图。 “姜军头在扎营防御方面颇为在行，我怕自己转述有误，这才自作主张把姜军头带来机要营，大人勿怪。”阿改恭敬地对兰京说道。 “无妨，做得很好。”兰京笑道。 姜云溪当即在地图上给兰京指出了数处不妥，兰京边听边看向赤衣值阁使契黎贺，只见契黎贺也对他微微点头，“这骁骑卫还真是下了心思……看来他们送来的情报，不必那么仔细甄别了。”兰京心道。 “姜军头果然是军阵行家，所言皆是要害之处，多谢费心了！”赤衣值阁使契黎贺抱拳笑道。 “职责所在！职责所在。”姜云溪笑道：“呃……既然我二人已经完成使命，那就不多打扰各位大人了，若有用得到我等之处，阿改大人自有办法联系在下，兰大人，可否允许我二人先告辞呢” “哦，姜军头请先行一步，兰某还有几句话要跟这位道人剑讲。”兰京笑道。 “这……”姜云溪虽然担心道人剑，却也不敢不同意，他看了一眼身边的道人剑，见道人剑也点了点头，只好拱拱手，被阿改送出了营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