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破碎镜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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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七安背着华瑶，在崩裂的镜城中疾行。脚下的青石板如蛛网般碎裂，一道道深不见底的裂缝蔓延开来，仿佛整座城市正在被某种无形之力从地底撕开。 “撑住……再撑一会儿。”他低声说着，声音几乎被轰鸣吞没。 头顶穹顶已开始坍塌，无数镜面般的琉璃瓦片如雨坠落，映出千百个扭曲的倒影，每一个倒影中的他都满身血污，眼神空洞。 他不敢看那些影子——怕看见的是未来的自己。 华瑶伏在他背上，呼吸微弱而紊乱。她的指尖泛着淡淡的金光，像是有火焰在血脉里悄然燃烧。 “玄冥子说过，她体内的东西一旦觉醒，要么成神，要么化灰。”钟七安咬牙，脚下猛然一踏，避开了一根砸落的巨柱。 尘烟四起，碎镜飞溅。他借势翻滚，肩头却被一片锋利的镜刃划破，鲜血顿时浸透衣衫。 可他没有停下。 他知道，这座城已经死了。权杖碎裂的那一刻，维持其存在的圣器之力便彻底溃散。如今每一寸空间都在崩解，法则混乱，灵气逆流。 “出口……还在前面。”他抬头望向前方那扇半掩的青铜门，门框上刻着古老的符文，正一点点黯淡下去。 突然，怀中的华瑶轻颤了一下。 “七安……”她喃喃出声，声音缥缈如梦。 “我在！”他立刻回应，脚步却未停，“别说话，我带你出去。” “九霄……神殿……不能去……”她眉头紧皱，唇角渗出血丝，“他们……早已……腐烂……” 钟七安心头一震。“谁谁腐烂了” 可她再无回应，只是双眼缓缓睁开——那一瞬，金色纹路自瞳孔深处蔓延而出，如同日轮初升，照亮了她苍白的脸。 他猛地刹住脚步。 那不是人类的眼睛。 那是神明遗留在人间的印记。 “华瑶！”他摇晃她，却发现她的体温骤然升高，周身竟浮现出一层薄薄的金焰。 地面因这股热浪而龟裂，周围的镜面纷纷炸裂，碎片悬浮空中，发出细微嗡鸣。 “压制！必须压制！”他迅速结印，将自身灵力注入她体内。这是玄冥子教他的封禁之法，名为“断渊诀”，专克外来异力。 可这一次，断渊诀刚入她经脉，便如泥牛入海。 更可怕的是，他察觉到一股陌生意志正在她识海中苏醒——冰冷、古老、带着俯瞰众生的漠然。 “你到底是谁”他在心中怒吼。 金焰渐盛，华瑶的身体开始微微漂浮，发丝无风自动。钟七安一把将她拉回，紧紧搂住，不顾那灼烧感几乎焚尽他的双臂。 “我不在乎你是谁，也不在乎你有什么秘密。”他低声道，语气坚定如铁，“但你现在是华瑶，是我的同伴。我不会让你丢下我。” 话音落下，金焰忽然一滞。 随即，缓缓收敛。 她眼中的金色纹路退去，重新归于平静。但她整个人已陷入深度昏迷，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 钟七安松了口气，随即又感到一阵心悸。 他知道，刚才那不是她屈服，而是那个“存在”主动退让——或许，它也在观察他。 “走！”他不再犹豫，抱着她冲向那扇青铜门。 可就在触及门环的刹那，整座门轰然倒塌，化作一堆废墟。 “该死！”他怒吼一声，转身寻找其他路径。 四周皆是崩塌的楼宇与深渊般的裂谷，唯有左侧一条狭窄的石桥尚存，通向一座高耸的观星台。 “只能赌了。” 他踏上石桥，每一步都伴随着剧烈震动。桥下是无尽虚空，偶尔有破碎的记忆片段在其中闪现——一个女子披着白袍跪在祭坛前，手中握着断裂的权杖；一群黑影环绕四周，低声诵念着禁忌之名。 钟七安强迫自己不去看。 他知道，这些是镜城残留的“记忆烙印”，若沉浸其中，便会迷失自我，永远困在这座即将消亡的城市里。 终于抵达观星台。 台上有一座残破的传送阵，阵心镶嵌着一颗黯淡的星辰石。 “还能启动吗”他迅速检查阵法结构，手指飞快勾画修复符纹。 华瑶依旧昏睡，但他能感觉到，她的心跳比之前稳定了些。 “你还活着，就好。”他轻声说。 星辰石忽然闪烁了一下。 “有希望！”他眼中燃起光芒，立刻将最后三滴精血滴入阵眼。 嗡—— 阵法缓缓亮起，蓝光流转，形成一道不稳定的光柱。 只要再坚持十息，就能开启短距离传送，逃离此地。 可就在此时，天空传来一声撕裂般的巨响。 抬头望去，只见原本灰蒙的天幕竟被一只巨大的手掌硬生生撕开！ 那手通体漆黑，覆盖着鳞片般的甲胄，五指如山峰般粗壮，每一根指甲都泛着幽紫寒光。 “天魔”钟七安瞳孔骤缩。 传说中，天魔乃是从混沌外域降临的存在，不属六道，不在五行，专噬修士元神，毁人道统。 而这只手掌，仅仅是探出一丝虚影，便让整个镜城的崩塌速度加快数倍。 “目标是我”他冷笑，“还是她” 手掌缓缓下压，所过之处，空间如玻璃般粉碎，连那些悬浮的镜面碎片都被碾为虚无。 传送阵的光芒开始动摇。 “来不及了……”他咬牙，将华瑶轻轻放在阵心中央，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上方落下的碎石。 “你先走。”他低语，同时取出一枚玉符捏碎，“这是我最后的保命手段，够你传送到安全地带。” 玉符化作一道青光融入阵法，传送阵骤然明亮。 可就在光柱即将闭合的瞬间，钟七安却被一股巨力狠狠掀飞！ “不——！”他伸手欲抓，却只触到一片虚影。 华瑶消失了。 而那只天魔手掌，正朝他当头拍下！ 他翻身跃起，抽出腰间长剑——此剑名为“孤鸿”，乃家族遗物，饮过三位元婴修士的血。 “斩！” 剑光如电，直劈掌心。 然而，剑锋触及鳞片的刹那，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随即崩裂出一道细纹。 “连孤鸿都破不开”他骇然。 手掌未受丝毫影响，继续压下。 千钧一发之际，他运转体内残存灵力，施展“匿形步”，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致命一击。 轰隆—— 大地炸裂，观星台一角彻底化为齑粉。 他滚落在地，口中溢血，右臂脱臼，视线模糊。 “怎么可能……这种力量……根本不是这个境界该有的……” 天魔手掌悬停片刻，似在搜寻什么。 随后，竟缓缓收回，缩回那道裂缝之中。 天空渐渐闭合，只留下一道蜿蜒如伤疤的痕迹。 钟七安瘫坐在地，喘息如牛。 赢了不，只是逃过一劫。 他挣扎起身，目光扫过四周。 华瑶不见了，传送阵已毁，整座镜城只剩下不到三成的区域未完全崩塌。 而在不远处的地面上，静静地躺着一块漆黑的鳞片。 它约莫巴掌大小，表面布满诡异纹路，隐隐透出令人心悸的气息。 “它故意留下的”钟七安眯起眼。 他本不该碰它。 理智告诉他，任何来自天魔的东西都是剧毒，沾之即死。 可当他靠近时，那鳞片竟微微颤动，仿佛在呼应他的气息。 “为什么……有种熟悉的感觉” 他蹲下身，伸出左手。 指尖即将触碰的刹那，脑海中猛然炸开一幅画面—— 无边荒原，血月高悬。一名白衣男子背对而立，手中握着一根断裂的权杖，与镜城中那位女子手中的竟一模一样。 远处，九座巍峨宫殿悬浮于云海之上，金光万丈，匾额上赫然写着四个古篆：九霄神殿。 画面一闪即逝。 钟七安踉跄后退，额头冷汗涔涔。 “那是……父亲”他声音颤抖。 不可能。父亲早在二十年前就死于家族覆灭之战，尸骨无存。 可那背影……分明就是年轻时的父亲！ “九霄神殿……华瑶提过的……难道真有其地”他低头看向鳞片，心跳加速。 这片鳞片，竟能引动他人记忆还是说……它本身就是一段被封印的“过去” 他强忍眩晕，将鳞片收入袖中暗袋。 此时，耳边传来细微声响。 是那些悬浮的镜面碎片。 它们并未随城池毁灭而消失，反而在空中缓缓旋转，排列成某种奇特的图案——像是一幅星图，又像是一段文字。 钟七安走近，凝神细看。 碎片上的倒影不再是扭曲的人影，而是不断闪现的画面：一座沉没于海底的古城，塔楼林立，碑文斑驳；一名女子站在祭坛顶端，双手高举，身后浮现巨大虚影，似人非人，似神非神；最后，是一枚完整的权杖，通体晶莹，顶端镶嵌着一颗跳动的“心脏”。 “这……是镜城的起源”他喃喃。 忽然，所有碎片同时一震，齐齐转向他。 一瞬间，无数信息涌入脑海——并非语言，而是纯粹的感知：悲伤、愤怒、绝望、还有一丝……期待。 “你们想告诉我什么”他抱住头，痛苦低吼。 信息洪流终于停止。 他跪倒在地，浑身湿透，像是刚从水中捞出。 但他的眼睛亮了。 “原来如此……权杖不是毁灭之源，而是封印之钥。它的碎裂，并非终结，而是……唤醒。” 唤醒什么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华瑶昏迷前所说的“九霄神殿”，绝非偶然。而那座海底古城，恐怕才是这一切谜团的核心。 “华瑶，你到底隐瞒了多少事”他望着她消失的方向，眼中闪过复杂情绪。 就在这时，远处废墟中传来一声低笑。 “有趣，真是有趣。” 钟七安猛然回头。 只见一道赤红身影缓步走来，披着火焰般的斗篷，面容隐藏在阴影之下。 “赤焰魔君。”他冷冷开口。 “没想到你也在这等死局中活了下来。”那人轻笑，“看来传言非虚，钟家余孽，果然有点本事。” “少废话。”钟七安站起身，孤鸿剑横于胸前，“你来做什么趁火打劫” “合作。”赤焰魔君摊手，“我知道你在找什么——真正的力量，超越正邪桎梏的力量。而我，恰好知道如何去‘九霄神殿’。” 钟七安瞳孔一缩。 这个名字，再次出现。 “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我曾亲眼见过它的投影。”赤焰魔君走近一步，斗篷掀开一角，露出半张布满灼痕的脸，“就在十年前，当我被正道追杀至南海深渊时，我看到了那座城……还有，站在城门口的女人。” 钟七安呼吸一滞。 “谁” “她说她叫……华清漪。”赤焰魔君盯着他，“和你身边那位姑娘，长得一模一样。” 轰—— 仿佛雷霆贯耳。 华清漪那是华瑶母亲的名字。据传，她在华瑶出生当日便神秘失踪，师门封锁消息，无人知晓去向。 “你撒谎。”钟七安厉声道。 “信不信由你。”赤焰魔君冷笑，“但我可以带你去找她。前提是，你答应与我联手，对抗即将到来的‘天罚’。” “天罚” “你以为今天这只天魔手掌是偶然”赤焰魔君仰望天空那道疤痕，“这只是前兆。真正的灾难，还在后面。而你，钟七安，是你母亲临终前预言的‘持钥之人’。” 钟七安如遭雷击。 母亲持钥之人 他还未及追问，赤焰魔君已转身离去。 “三天后，南海归墟，潮落之时。若不来，便永远别想知道真相。” 风起，火影消散。 钟七安独自立于废墟之中，四周寂静如死。 他缓缓抬起手，从怀中取出那块黑色鳞片。 指尖轻抚，鳞片微微发热。 脑海中，再度浮现出父亲的背影，以及那九座悬浮的神殿。 “九霄神殿……归墟之海……”他低声重复，眼中燃起久违的火焰。 这一刻，他不再是被动逃亡的幸存者。 他是钥匙的持有者。 是命运选中之人。 “华瑶，等我。”他将鳞片贴身收好，望向南方无尽海域，“无论你去了哪里，无论你背负着什么秘密，我都会找到你。” 他迈步前行，踏过崩塌的城垣，走入茫茫雾霭。 身后，最后一块镜面碎片悄然落地，碎成两半。 而在那碎裂的镜面深处，一双金色的眼眸，缓缓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