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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津门水隐 第三部：润物无声 第14章：《余波》 （起） 晨光彻底驱散了夜色与雨幕，将南开校园映照得一片清新亮丽。雨水洗过的树叶青翠欲滴，石板路反射着湿润的光泽，空气干净得没有一丝尘埃，仿佛连日的阴郁与沉闷都被那场酣畅的雷雨彻底涤荡干净。 学生们陆续起床，走向课堂或食堂，兴奋地谈论着昨夜的疾风骤雨，语气中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对自然伟力的惊叹与未经世事的轻松。无人知晓，他们前日的“实践活动”与昨夜的雷霆，共同参与并见证了一场怎样惊心动魄却又无声无息的“手术”。 方圆换下了湿透的衣衫，重新穿上那件半旧的青布长衫，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经过短暂的调息，行动已无大碍。他如同往常一样，夹着教案，走向教室。只是脚步比平日略显沉重，眼底深处藏着一丝难以抹去的疲惫与凝重。 沿途遇到相熟的同事或学生，他依旧温和地点头致意，回应着关于昨夜暴雨的闲聊，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寻常。他完美地扮演着一个刚刚经历了一场普通雷雨的、略带倦意的青年教师。 （承） 课堂上，他依旧讲解着古文，声音平稳，引经据典。只是在分析一篇涉及山川祭祀的先秦文献时，他的话语比平日更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厚重感，仿佛字里行间都浸透着他对脚下这片土地的深刻理解与某种……难以言说的情感。学生们听得入神，只觉得方老师的讲解今日格外触动心弦。 课间，他站在走廊的窗边，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校园。在他的灵觉感知中，那几处作为关键节点的卧牛石、老槐树等，此刻正散发着微弱而稳定的灵光，与整个校园蓬勃的“文气”、“生气”和谐地交融在一起，形成了一个良性的、自我滋养的循环。昨夜强行引导天地之力造成的细微震荡，已被彻底抚平，没有留下任何可供追查的痕迹。 就连那柄青铜水剑和土性残石，也被他以秘法封存了灵韵，此刻看来，与寻常旧物无异，静静地躺在他宿舍的藤箱深处。 修复的痕迹，正在被迅速抹去。一切都遵循着“静默守护”的原则。 然而，并非所有痕迹都能如此轻易掩盖。 下午，一封来自“地质勘测所”的公函被送到了校长室，随即又由校工转交到了方圆手中。函件措辞官方而客气，主要是询问昨日南开中学组织课外实践活动的具体情况，尤其是涉及水文地质观测的部分，并委婉表示，若有相关数据，希望能“共享研究”。 落款处，虽然没有明确署名，但方圆几乎可以肯定，这背后是陈青鸾在推动。她并未放弃怀疑，只是换了一种更符合她身份和理念的方式来探究。 （转） 与此同时，关于租界区的消息，也开始通过报纸和市井流言，零星地传回校园。 《津门日报》的一个不起眼角落，刊登了一则短讯，提及昨夜雷雨期间，英租界某段河岸因雨水冲刷导致轻微滑坡，市政部门已介入处理。报道轻描淡写，将其归咎于自然现象。 而学生们从家中带来的消息则更具“烟火气”——据说，租界里那几栋最近闹“癔症”闹得最凶的洋楼，昨夜之后，竟然莫名地安宁了下来。几个被怪病折磨了数月的洋人或买办，一觉醒来，神智恢复了清明，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但不再胡言乱语、惊恐尖叫。洋人医生啧啧称奇，最终将其归功于“气候骤变对神经系统的良性刺激”，或干脆说是“上帝的恩典”。 没有人将这场奇迹般的“康复”与昨夜那场罕见的雷雨，更不会与南开校园里一场寻常的课外实践联系起来。 只有方圆知道，那并非上帝或气候的功劳，而是被疏通的水眼，重新开始滋养一方水土，驱散了盘踞已久的阴秽煞气。 放学时分，方圆在校园里遇见了陈青鸾。她似乎特意等在那里。 “方老师，收到勘测所的函件了吗”她开门见山，目光锐利。 “收到了，”方圆神色坦然，“只是学生们的粗浅记录，恐难入专业机构的法眼。若陈老师需要，我稍后整理一份副本送予你。” 陈青鸾盯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但最终一无所获。她沉默片刻，忽然换了个话题：“方老师可知，租界那边，昨夜之后，几处顽疾竟不药而愈了。” “哦竟有此事”方圆适当地表现出惊讶，“或许是巧合吧。天地造化，本就难测。” “巧合……”陈青鸾咀嚼着这两个字，眼神复杂地看着方圆，“但愿如此。只是这世上的‘巧合’，未免太多了些。” 她不再多说，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但那背影，分明写着“此事未完”。 （合） 夜幕再次降临。 方圆独自在宿舍中，没有点灯。他取出那卷承载着山河社稷图虚影的意念，试图再次感应津门地气。水眼之处，灵光稳定，流转顺畅。然而，当他将灵觉小心翼翼地投向租界深处那个神秘的汇聚点时，却感受到了一层更加晦涩、更加冰冷的屏障。 经过昨夜他的窥探与之后的水眼疏通，那背后的存在显然加强了戒备。九条英机，定然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前门驱狼，后门迎虎。水眼之患虽解，却引来了更深沉、更危险的注视。 就在他沉思之际，窗台上紫砂盆中的清水，再次无风自动，泛起涟漪。一道比上次更加凝实几分的青鹰虚影凝聚出来，萨满的意念随之传来，带着一丝战后般的疲惫与依旧未消的野性： “玩虫子的臭老鼠挨了我一爪子，暂时躲起来了。南边的修士，你做得不错，‘水灵’活过来了。但……更大的影子，已经被你惊动。小心点，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传递完这道意念，青鹰虚影便自行溃散，并未多做交流。 方圆默然。萨满的警告与他的判断不谋而合。 他走到窗边，望向津门璀璨又复杂的夜景。海河方向，灯火阑珊，水汽氤氲，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与生机。 但这宁静之下，新的暗流已然开始涌动。他修复了一处创伤，却也提前惊醒了沉睡的凶物。 桌上的日历，显示着日期。他想起怀中被封印的青铜短剑，想起长白山养尸地的那枚太平道变体符印，想起租界深处那汲取痛苦的“虚无”…… 下一站，关外。那股萨满气息的来源地，以及更多谜团交织的——白山黑水。
